玄峰颇高,朱易的住所又在峰顶,南岛四面临海,隔着重重叠叠的山门峰峦仍能闻到一阵咸腥的海水味,更别说玄峰本就是紧靠着南海,有一面直接就是迎潮峭壁,下头便是奔涌的海水。
朱易不愧是罗帷宫宫主的亲侄子,住的玄殿相当华丽,琉璃瓦、朱砂墙、金砖阶、水晶窗,远远一片金碧辉煌,浑然一派人间帝王的富贵模样。
修士讲究超然,正道那群人哪个不是端起了架子整天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就是胡子拉碴的大叔也得弄来一柄拂尘念个“道友请留步”,即便是素来以自在随心闻名的魔道也少有罗帷宫这般红尘气的。
十五自小被带上合欢宫,没什么见识,在合欢宫住惯了简陋的洞府,到了罗帷宫又被关了好久的小院子,乍一看到这么高端的宫殿,不由得有些愣怔。
委实忒小家子气了些。
引路的仆役眼角余光瞧见了这一幕,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屑,这种合欢宫的土包子,容貌资质修为都如此的差劲,也不知为何忽然被传召了,不过料想公子也看不上眼,过了今日,估摸着就是个死人了。
十五跟着这小仆从一道小拱门进了玄殿,在九曲十八弯的长廊花苑里绕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还有多久才到?”
小仆有些不耐,但还是开口道:“我家公子好洁,侍寝的规矩是先往玉露池洗净了身子,到寝殿里侯着,晚些时候公子自然会来。”
说到侍寝,十五心中不免又惴惴了起来,她是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给那什么朱易侍寝的,更别说还是送上门给人家采补。但具体的方法……这一时之间也很难想出什么,就连这仆役修为都远胜她许多……她脑中琢磨着怎么逃走,步子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磨蹭什么,耽误了时间我可担待不起。”小仆轻斥道。
十五一面加快了步子一面忍不住扁嘴,早知道这可是去送死啊……
玉露池是个云雾缭绕的温泉池子,灵气浓郁,装饰考究,连那铺地的砖石都是云华界稀罕的藏灵石,不过这些十五却是没什么心情欣赏,她半躺在池子里,对着满室氤氲雾气发起呆来。
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至于帝迦氏知守经她也只堪堪入门,离第一境界的返璞归真还差十万八千里。
毕竟理论上来说,修仙就应当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吸收天地灵气再运行周天化为自身灵力,速度快慢完全取决于个人资质和勤奋程度,但是如果仅仅凭借这种基础修行的话,恐怕资质差一点的直到寿命枯竭也来不及晋升,不突破境界是没办法提升寿元的,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在修行途中丧命,毕竟修真界资源有限,竞争极为残酷,因此,修行之人还会修炼很多辅助功法和斗法手段,一部好的功法可以让修炼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大道三千,说的也就是这功法背后对应的道途之别。
当今云华小世界里人修三大势力:东部蓬莱玄宗得,南部凤巢魔道,北部观音峡佛门,其中玄宗自诩正统与魔道撕的最厉害,观音峡的那帮秃驴明着低调,暗地里与玄宗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打压魔道。
十五作为一个小小的魔道弟子,自然十分不齿。
按照十五的认识,如果把修行之路比作通天之木,所有人都是为了到达顶端,那么玄宗用的法子就是提高自己的爬树能力,而魔道是架梯子,你笑我旁门左道,我笑你不知变通,反正一言不合就是撕,得亏中部是茫茫凡人界,不然这战火根本停不下来。
凡人界幅员辽阔,灵气稀薄,但却是人修的发源地。
啊,扯远了,现在的十五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练气期小丫头,纵然有自己的机缘,却也还早的很差的远。
十五叹了口气,前路漫漫啊……
最要紧的是,她还指不定有没有前路。
第9章 侍寝
朱易的寝殿果然不同凡响!
瞧这地砖、这墙壁、这摆饰……若放在平时,十五肯定得琢磨着抠下点什么带去倒换灵石,再买上几大车稀罕的话本子……
不过,眼下十五可没有这些心思了,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寝殿里头摸了个遍,连那张能躺十个人的超级巨床的床底都摸了个遍,终于还是气馁的瘫坐在地上。
那些监视的仆役既然这么放心的放人在里头,自然是确信毫无破绽的……也不对,不能说完全没有破绽,相反,它的破绽十分明显大方。
十五站起身走到水晶窗边,透明的水晶镶嵌在窗框中,一柄细长的圆木将窗户支起一个不小的口子,咸涩的海风透过空隙吹了进来,十五低头望去,正是峭壁直下,海水涌动,透过雾气蒸腾的薄云能隐约看见蔚蓝的海浪一阵阵拍击在涯壁上,溅出不少雪白色的泡沫。
一个人在凡间跳海,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是跳了修真界的海,还是在这距离大陆甚远的孤岛上,哪怕是修士,也是在自寻死路。
否则,罗帷宫又怎么会放着这明晃晃的破绽不闻不问呢?便是认定了人的劣根性——贪生怕死,尤其是修士,好不容易身怀灵根叩响了长生的大门,又怎么会甘心自我了解?难怪从来进了南岛罗帷宫的炉鼎,就没听说有逃出来的。
十五苦思冥想、冥想苦思……
直到“吱呀”一声,寝殿的门开了。
十五回头,一个宽阔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的,宽阔!
十五实在想象不了修真界还有这副模样的修士:比普通人矮三分的个子,比普通人胖三倍的体型,酒糟鼻,脸上铺陈的一团横肉一走三颤,腻腻地泛着油光,小豆似的眼睛眯缝在眼皮褶子里,露出几分猥琐之气,全身上下只有那套灵光隐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锦衣华服在试图力挽狂澜……
十五觉得她仿佛能理解柳于霜被调戏后忍不住修理朱易的感受了,这实在……太摧残人的忍耐度了。
朱易,怕不是一头猪吧……
感受到小豆眼射来的打量的目光,十五不由得心虚的假笑两声。
朱易上下扫了十五两眼,随即失望的收回目光,很是嫌弃的开口:“给本公子更衣。”
十五警惕的往后——往窗口靠了靠。
朱易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颇有兴趣的道:“你这是……宁死不屈?”说罢又啧啧两声:“倒是好久没人玩这一招了,还是说,你其实是欲擒故纵?唔~本公子的魅力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可阻挡。”
“包括柳于霜吗?”十五脑子一抽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这句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就忽然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了呢!
果不其然,朱易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小豆眼也蓄了风暴一般阴沉沉的,这句话勾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而说出这话的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一根尖利的土刺忽然钻破寝殿的地砖,伴着破空之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十五疾驰而来。
十五瞳孔骤然放大,但她根本来不及躲避,炼气初期与筑基期的修为差别宛如天堑,一根筑基期平平凡凡的土刺就足以要了她的小命,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尖刀一般的土刺没入自己的肩胛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朱易可不打算就这样杀了她,也就没有直击要害,十五毕竟是个可用的炉鼎,在罗帷宫有的是她的好去处。
剧烈的疼痛袭来,十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直接贴上了窗沿,她死死盯着朱易,颤抖的抬起右手,咬牙拔出了那根土刺,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她忽然笑了一下,面容因为牵扯到伤口而显得格外扭曲可怖,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后跃出窗,以倒栽葱的姿势笔直的坠向海面。
寝殿里,只剩下一脸诧异的朱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