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画面一帧一帧地掠过。
原身在水箱里的挣扎, 原身一声接一声的“顾羿哥哥”,到最后失去生命迹象停止挣扎之后,他在水里变得自如起来。
太熟悉了, 熟悉得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他一直没能醒过去,至于苏蔼为什么知道自己没醒,是因为他眼前的原身。
这或许是一个梦。
苏蔼像一开始那个声音一样问他愿不愿意回来,身体毕竟是原身的, 他没资格一直霸占,如果原身想回来,他应该让位。
“我一直在啊。”对方说。
“你不就是我吗?”
苏蔼:“……”
原身听话, 乖巧, 小时候听父母的话, 长大后听顾羿的,他太听话了, 他有自己的主见,但那些人都不需要他有自己的主见。
他和苏蔼是两个极端。
苏蔼从小便什么都是自己做主,他怎么可能和原身是一个人?
“你是我想要成为的人,你是另外一个我啊。”
原身一直想要拥有一个可以自己做主的人生,他也想要成为那种坚定选择不再因为他人而左右自己想法的人。
“只是如果一开始你就拥有我的记忆的话, 你肯定也还是会很听话的。”
“对不起,我的性格就是那样。”
苏蔼已经呆了,“没……没事。”
这场梦做的时间好像很长,原身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但那些他以为的属于原身的记忆组成了完整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从小时候被江琬牵着学走路,到后来被苏承敏举高高,之后在幼儿园抱着江琬的腿嗷嗷大哭,接着顾羿就占据了记忆中的主要角色了。
苏蔼的笑容越来越少,成绩越来越差,他只有在顾羿旁边才是高兴的,顾羿于他已经不仅仅是哥哥那么简单的,简直是他活下去的氧气。
再看一次,苏蔼也觉得顾羿很恐怖。
他从记忆中抽身出来,被耳边的说话声吵醒。
苏蔼缓缓抬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顾羿,下意识的,他看见对方后的第一反应是害怕,那是本来的他的生理反应。
想到这已经不是书里了,他也不完全是原身,他还是他自己,他已经成为了他自己。
“顾羿。”苏蔼开口,嗓子干得发疼。
顾羿眼底是深深的青色,衬衫也皱巴巴的,伏在床头像是几天没谁了,眼睛里遍布红血丝。
看见苏蔼睁开眼睛,他站起来,连着带倒了椅子,江琬也刚好进来,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啪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奔出去叫医生了。
“你睡了三个多月。”顾羿声音沙哑,他从旁边倒了杯水,苏蔼看见他的手都在抖。
“顾羿。”
“水漫出来了。”苏蔼提醒对方。
顾羿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他现在看起来哪里还像是年轻有为的顾氏大老板,憔悴瘦削得像公司快破产了的样子。
他站在原地,手里端着那杯满满当当的水,一直未动。
苏蔼看着他,半晌后,他看见一颗晶莹的泪水从顾羿眼眶里落了下来,接着便像开了闸似的,泪水顺着他的脸侧划下来。
三个多月,顾羿度日如年,他和江琬将苏蔼接回过来,那水很脏,入了气管和肺,很久以前,顾羿想过,要是苏蔼不听话,他就把苏蔼关起来,让他失去呼吸,可真当看见苏蔼浑身赤|裸,胸膛上,手臂上,腿上,全是仪器和管子,开始的两周,几乎每天他和江琬都能收到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
江琬虽然没说,但她是后悔的,顾羿每次来医院换她的班,江琬都是红着眼睛走的。
她几次对顾羿欲言又止,顾羿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后来也说过,只不过没说早知道之类的话。
她说:“小羿,酥酥要是醒了,阿姨马上让你们订婚。”
顾羿不能接受这样毫无生气的苏蔼,不在一起没关系,他希望苏蔼醒过来。
那些见不得光的猜想,终归只是猜想。
人都有潜意识,潜意识或多或少都混杂着阴暗,但谁会真的凭借潜意识行事呢?
没办法进食,靠着静脉营养供给身体所需的能量,苏蔼很快瘦了下去,因为长期卧床和缺乏营养,并发症随之而来,本来就已经脆弱到不行的机体迎来了感染性肺炎。
顾羿快崩溃了。
他情愿和苏蔼换,这样受罪,各种大小的针扎进苏蔼的身体里,怕突发情况,晚上都休息的时候,苏蔼的手脚被束缚带绑了起来,他吸着氧,鼻梁那里破了皮,偶尔也会通过鼻饲给胃里灌食物,苏蔼有时候会吐,后来就停了鼻饲,只靠静脉营养。
只是溺水,也马上救起来了,为什么后来会休克,会感染,病危?
“顾羿哥哥,别哭。”苏蔼说完这句话,就觉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眼皮疲倦地又要垂了下去。
这时候,医生护士哗啦啦地涌了一大堆进来,各种仪器开始检测身体各项体征,医生将听诊器贴在他胸前良久,最后扭头对江琬说道:“心律好像正常了,不过具体的还是要让人拉个心电图出来看看。”
“另外,我等会去开个抽血的遗嘱,检查得都做一遍。”
“家属也不要太担心,醒过来就是好事,之后的康复我们会再制定方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