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民兵把王小兵和那帮油耗子抓走了,这一回,他们盗窃的可是农场。不但要扭公安局,就民兵们给他们的一顿毒打
也够他们受的。
刘小红坐在自己给卸成八块的猪跟前,因为看旁边恰好有坑嘛,就把肠肚啊,骨架啊,一些卸开的肉啊,全给埋里面
黄花菜跟一股旋风似的赶来了,见刘小红把肉全刨着埋了,就开始数落她:“都杀了,你为啥不拿回去吃,就非得埋了嘛脏了肉可是要遭天谴的,领袖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着,黄花菜把肉全刨岀来,就说:“拿回去洗洗还能吃啊这娃咋还哭上了?
“咋哭上了,我咋就不能哭了?”刘小红抹了一把眼泪,把肉从黄花菜的怀里夺过来,又扔坑里了:“这是我妈给我养的猪,是我的学费,我每天都在攒钱,我也一直在努力,可我怕自己考不好,对不起我妈的猪,对不起我小姨给的那些钱,我对不起我妈,我也对不起我小姨,对不起我爸,给我挡子弹的爸爸,我爷我奶,可我累,我特别特别累,我怕我考不好,我本来今天种完麦子,还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复习代数和几何,可现在没啦,不但没时间复习,我的猪都没啦,我对不起我的猪,我要不是偷了会儿懒,想烧水洗个澡,要能早到地窝子里十分冲,它就不会死了。
她坐在地上,蹬着地就大哭开了,甩着头发连嚎带蹬i死活就不肯叫黄花菜把肉拿走。
黄花菜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这女子瓜掉了。”当然,也把肉扔下了。
刘小红坐在戈壁滩上顶多就坐了五钟分,高三啊,别人可能还有矫情,伤怀的时间,但她没有,她得赶紧回去帮着陈种麦子,种完了抓紧时间,能复习多少就是多少
“我来帮你复习,但我大概来晩了?”聂卫民说。
刘小红还在戈壁滩上坐着呢,也不知道聂卫民什么时候来的,说:“没有,而且我还得告诉你一句真话,我们生活在农场冬天就只能在学校的澡堂里洗澡,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太忙,很多时候我三天都不洗头的,我确实经常和小猪崽子睡在一起,身上有它们的味道,臭烘烘的。你要想找个漂亮的,干净的,身上永远有洗衣粉香气的,逗逗就会脸红的女朋友,我肯定不是,快走吧,以后见了我,别说你认识我。”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有一句话,身而为人,我很抱歉。
抱歉生在这世上,抱歉必须要努力,也抱歉努力了,却又达不到所爱的人的,期望。
这种抱歉,才是今天在小母猪被人烤了之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高小冰在为明天该带那几条裙子去学校的时候,她在苦恼自己的小猪总会生病,当高小冰听着最新的欧美流行音乐练口语的时候,她在田里起猪菜,剁猪食
不论将来如何,她现在不是聂卫民想象中的那个,可以寄予初恋的姑娘。
聂卫民坐在戈壁滩上,突然就想起来,陈丽娜在农场当场长的头一年,农场里办联谊会,自己在地窝子里睡着了,早晨起来,踏着白雾出门,看到的那个,白雾蒙蒙中,穿着花裙子披着长发,手里拿着一束满天星的,小姑娘。
她站在人群中央和二蛋跳舞的时候,头上一朵大红色的大花,农场,是聂卫民心中的乌托邦。
把自己带来的辅导书留给刘小红,聂卫民找田晋了解了一
下情况,明白了。
头猪,给混混们吃了也就吃了,农场大多数人会自认倒霉,而刘小红的猪,是她的学费,王小兵吃了一只猪,可她丢掉的,是自己一年大学的学费钱。
此时的聂卫民,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把王小兵给,搞进少管所去。
光拘留是不够的,只有把王小兵搞进少管所,刘小红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这不,他从田晋家出来,班车一搭,就又跑矿区了矿区呢,二蛋最近过的简直不要太器张。
他有一把吉它,而小弟们都爱听歌,一到周未,就跑到石油广场去唱歌
你还甭说,他就唱些老歌,偶尔也唱点儿自己编的歌,石油工人们周未比较清闲嘛,跑来看他唱歌,还给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