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想到系统提醒的,周兄所患的是为腺鼠疫。
他不知, 是否该为此“庆幸”?
根据症状体征,鼠疫主要分作腺鼠疫、肺鼠疫和败血型鼠疫三大类。
另有,皮肤型、眼型等比较少见的类型,以及危险性最小的轻型。
所以“庆幸”。
“庆幸”周昉祯患得的,幸好不是肺鼠疫。
肺鼠疫者, 哪怕是在现代,如不及时发现病情并治疗, 死亡率基本是百分之百。
其最棘手之处在于, 极可怕的传染性。
肺鼠疫仅靠患者咳出的吐沫,在空气中便可实现人至人的传染,轻而易举即可造成疫病大流行。
相对比之下,最常见的腺鼠疫, 其死亡率在概数上,好歹比肺鼠疫要低个百分之二三十的样子。
——如果得以有效、迅速的救治。
其传染源一般是感染了病菌的鼠类, 通过其身上的鼠蚤吸血叮咬, 传染到人体上。
人与人之间形成传染,主要在脓肿破溃后,经由皮肤接触而感染。
另, 如果有人吃了没煮熟的染菌鼠类肉,难免也会引发消化道感染。
综上看来,腺鼠疫疫情的严重程度似乎比肺鼠疫要轻上许多。
事实是腺鼠疫若治疗不及,大部分患者当然只有死了。
然而也有一部分感染者,则可能由于鼠疫杆菌经血蔓延,引发肺部感染。
腺鼠疫由此转变成肺鼠疫。
跨过门槛,到周昉祯躺睡的床畔,短短六丈的距离,走路不过是几个呼吸。
便在这几个呼吸间,郁容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
首先忆起了天朝中医的“黑历史”——清末东北大鼠疫。
此次大疫,持续半年有余,造成逾越六万人数的死亡。
彼时,奔赴疫区救援的中医对疫病认知有误,错把肺鼠疫当成腺鼠疫治疗,没采取诸如带口罩等自我保护措施,以至半数以上的中医救人不成,自身也死于鼠疫。
自剑桥大学留学归国的伍连德博士,通过解剖死亡病例,与染疫乃至病死的旱獭,第一次提出了“肺鼠疫”的概念。
通过建立新型防疫机制,终是有效控制疫情,最后将三省各地的鼠疫俱数消灭。
对比伍连德博士在大疫中所作的卓越贡献,中医的“无能”遭到了时人大力批判、嘲讽与抵制,关于废除中医的论争愈演愈烈,就此持续了上百年。
郁容在穿越前,时常还能在网上看到所谓“中医黑”,三五不时拿东北鼠疫一例说事,以证明中医是骗人的“伪科学”。
与此同时“中医粉”则拿岭南名医罗芝园的事例进行辩驳。
在东北鼠疫前,岭南遭受鼠疫肆虐有半个世纪之久,面对这般严峻的疫情,以罗芝园为代表的岭南医家,积累了丰富有效的治疗鼠疫的经验。
由此编纂而成的《鼠疫汇编》成了天朝现存最早的一部鼠疫专著,给后人与鼠疫抗争提供了诸多借鉴,乃至中药治疗急症等方面也颇受其启发。
罗芝园同样也是受到了前人的启发。
参照清著名医家王清任所撰的《医林改错》,以其治霍乱所用的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再取温病学家吴瑭的“三焦辨证”法,根据不同症状,加减用药,在治疗腺鼠疫方面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果。
对比之下在穗港鼠疫中,西医没能救活一鼠疫患者个体,所采用的先喝白兰地、再用冰块置压头胸与四肢的治疗方法,堪称是荒谬可笑。
“中医黑”便也以此为例。
道:自穗港鼠疫至东北鼠疫十七年间,中医竟然全无进步,可见其理念落后,固步自封,等等等。
理所当然的,“粉粉黑黑”们开始了第无数次的“大战”。
郁容对打口水战没兴趣。
他以为,看待任何一问题,采用“一刀切”的态度挺弱智……咳,挺不可取的。
非圆就得是方吗?
郁容表示,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他还是学过的。
作为一名中医从业者,他为自己所学颇感自豪,对天朝老祖宗们的成就更是崇仰、尊重之至。
理固当然。
但不代表,就此因此否认西医——哦,不对,准确地说是现代医学——的优势和长处,否则当年逢遇霍乱疫病,他也不会花大代价兑换霍乱疫苗了。
同样,中医学里难免存在一些谬误,无需为此羞耻而故作掩饰。
任何一门学科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遭遇各种困难,乃至出现重大的错误认知也不在少数。
客观公正地对待问题,努力加以纠正,并不断进行完善即可。
实际上,无论是传统医学或者现代医学,始终难以跟上人类的需求。
从这个角度上说,二者都“落后”。
而在天朝,人们一方面质疑着中医的科学性,另一方面当现代医学无法治疗顽疾时,许多人就开始寻找、追求所谓“偏方”。
无数拉着中医大旗的骗子,因此大行其道,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及影响,当然又狠狠地“抹黑”了一把中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