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差,让她心中苦闷又憋屈,更充满了愤怒。
从虞山到荆州这一路上她调适了一路的心情,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的愤恨,至少能够做到面上保持平静了。
所以,她才来见卓景行。
不管是为了求卓景行的帮助。还是要报复卓景行,她都要让他先对自己产生好感,自然不能带着一肚子的愤怒来。
至于卓景行喜欢什么样,林三春敢说这世上还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想到这儿,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卓景行喜欢林二春那样呆板无趣。性情古怪,可以对着一盆长了霉的豆子一整天的。
他厌恶活泼好动的,说那样不够端庄。
他喜欢上辈子林二春那样阴阳怪气,一句不让,却又不管不顾堵得别人哑口无言的。
但是,他又厌恶大声跟他据理力争。这会被他认为是牙尖嘴利、胡搅蛮缠。
“不懂就别装懂。”、“不懂就不要卖弄自己的无知。”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
他喜欢林二春那样素素净净的,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然会被他指责:“俗气、虚荣!”
她打扮得好看,不也是他的脸面吗,可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他会不耐烦的道:“有的人就是穿粗布素衣,净头素面也好看。有的人就是满头珠光宝气也俗气。林三春,你整天跟人比累不累?”
他喜欢上辈子林二春钻进钱眼里一样的丢人市侩,说那样的姑娘自立自强,很好。
说起来上一世,卓景行跟她的姻缘,不也是因为林二春的“自立自强”才促成的吗?
那年。林二春要嫁给东方承朔,但是皇家人看不上她,将她那些年抛头露面、有损名节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攻击她,让她好认清楚,好知难而退,让东方承朔放弃娶她。
大夏朝对女子要求虽然严苛,却也不是没有女子抛头露面,女户不用说,女掌柜,绣女,女摊贩,这些也都是有的,但是她们的身份要么是出生小户人家,为生活所迫,要么就是大户之家的奴仆,帮主人管理商铺的。
这些人也不是都嫁不出去,但是在皇家看来自然是上不得台面,身份低微的,要当做王妃、世子妃肯定是不合适的。试问哪个王妃、皇妃是在外行走,让无数男人见过容貌的?这就是名节有损。
被一群人围着指责的时候,林春晓强词夺理。
“我做我喜欢的事情,不偷不抢,不强行买卖,还能给大夏朝增加了税收。又有什么不对?”
“那些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男人,大概是因为不够自信,怕女子超过他,比他能干,将他比下去。”
“你们说商人重利,见利忘义?我行商就是重利无义?那照这么说,那文人想要升官发财,就是汲汲钻营,逐权薄疾苦,心肠冷漠。”
本来是针对林二春,却莫名其妙的将火烧到了林三春身上。
有人反问:“你已经有了平凉侯的青睐和许诺一生,日后身份也不同。自然理直气壮、毫无顾忌,可是你妹妹呢,你如此胡搅蛮缠,不顾名节,不讲道理,姐姐尚且如此,妹妹又能够好到哪里去,但凡有规矩的人家,谁敢娶她?”
林二春却轻飘飘的帮她回应终身大事,她说:“要是因此而嫌弃我妹妹的,也不是真心要娶她,这种人不要也罢!”
林三春还记得当时她委屈郁闷得几乎要垂泪,她希望有东方承朔这样的姐夫,可以为她的亲事增加筹码,但是却不想有林二春那样的姐姐,拖她的后腿,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东方承朔,能够那么包容。
那会,她在京城也住了一阵子,也听一些夫人太太说过,权贵富豪之家娶妻,都是以温婉贤惠为首要,谁要那么口齿伶俐的,谁要那么不顾名节,抛头露面又市侩丢人的?
就连普通人家娶妻,也是会查看这一家姐妹的品性,大户人家更为繁琐,就连母亲、姐姐、姑姑,出嫁的、没出嫁的女性亲眷都在考察范围之内,用来作为订亲女子品性的参考。
林三春篡着拳头,又羞又愤的时候,林二春跟她说:“三春,抬起头来,我没有做丢人的事情,你也没有!有人因为我经商赚钱就瞧不起你,这样的人不要,真正喜欢你的男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看轻你。”
她最终还是抬起头来了,脑子里懵懵的,心里觉得绝望,面上强撑着,却不能说什么。
她说她跟林二春不一样?那就没有姐夫的支持。她亲眼见到林二春。众人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
卓景行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说:“我愿意娶。”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天神一般解了她的围,让她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也忘了羞愤。只傻傻的盯着他看,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见他说:“我愿意娶。”
完全不知道他后面还说了一句:“姐姐尚且如此,妹妹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只想帮林二春解围,只是误会了。
她却傻傻的一下子跳下去,觉得像是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巨大的幸福馅饼给砸中了。
卓景行果然帮林二春解了围。他人长得好看,家世好、学问好、脾气好,什么都好,他说林二春好,他说愿意娶跟她一样的妹妹。果然堵得别人无话可问。
他答应了娶,她巴不得嫁,林二春从中拦她,最终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嫁进了卓家。
这亲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草率的定了下来了。
于卓景行,只是一场误会,娶回去一个代替品。
于林三春却是人生最幸运的时候,上一世。只有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比林二春更加幸运。
林三春目光微动,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篡起来,那些本以为已经远去的记忆,顿时清晰如昨。
她的思绪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刚嫁进卓家时候的情形。
因为是远嫁,荆州和虞山两地相去甚远,就是走水路也得二十多天,她是早早的就从虞山起程,在吉日的前一天就住在了荆州城北的客栈里,是从客栈直接发嫁。
当时,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大哥一个亲人陪着她一路进城进了卓家。
但是,因为有卓景行在前面领路,所有的疲惫和紧张统统都掩饰不住她的欢喜雀跃,虽然碍于礼仪不能见面,但是她可以从船上的房间里,从轿子的帘缝里偷偷的打量他。
虽然她不便开口。但是每天早晚将要起程或是到达一个目的地的时候,他会跟她隔着帘子说一两句话。
“三妹,要起程了,你忍耐些,还有几天就能到了。”
“三妹,到了安庆了,今天我们上岸歇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