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他也不再一心只读圣贤书,开始闻窗外事。
以前林春生自尊心强,是不愿意跟富家子弟出身的学子打交道的,觉得他们纨绔不堪,只靠家族势力,并无真本事,可现在他会主动跟人交际,富家公子哥也有他们的优势,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从小耳濡目染培养出来的见识和气度,是普通农家子弟很难学得来的,而且他们的圈子里接触到的消息更多,人脉更加广泛,学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书上能够教导的。
他开始认识到人脉和经营的作用,他像是一株破出石头压制阻拦的嫩草,破土而出,从夹缝里钻出来,开始迎接书本之外广袤又复杂多彩的世界。
林二春对于大哥脱胎换骨一样的转变看在眼底,既欣慰又心疼,她没有看错大哥。他的确是个有韧性的,有一股不服输的冲劲。
这天,林春生回家之前跟林二春说:“二春,那个梦不要怕,大哥会好好努力,不会让它变成真的。”
有了奋斗目标之后恢复了精气神的林春生,先去询问了廖秋明一些问题,然后?着脸回家之后就找了个同村给酒坊帮忙的一个婶子过来逼问。
之后,他就开始搜林三春的闺房了,这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情的。
等在梳妆台的夹层里搜到了东西,他沉着脸将那张纸上的东西分别拿去找人验看,听到了结果之后,林春生沉?了很久,这么阴毒的东西不应该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三妹拥有的。
他想起大夫说:“这药方虽然阴毒,但是却十分巧妙,效果惊人,一般人家有这药方也不会外传,从哪里弄来的?”
但是三妹偏偏就有。
再说林三春吃了药,不去看大夫。却匆匆忙忙去了荆州,难道她的药方真的像二春说的那样,这是从荆州卓家学来的?所以去荆州求药?
可她从没有去过荆州!荆州距离两江甚远,江南虽然是往来繁华聚集之地,但是他们林家根本没有接触过从荆州过来的人,更别说什么卓家了,他也只是在跟悦来楼打交道的时候听说过荆州卓氏药酒的名头。
他又想,也许三妹她私底下接触过卓家只是没有跟家里提及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看她隐瞒了多少事!
这也越发显得二春那个梦境的古怪。
这不可思议的巧合,让林春生打了个寒颤。
林三春不仅有这来历不明的药还弄出来害人,她在不久前还买过一些药材,虽然是趁着林春生和东方承朔都在老河口那边的时候悄悄的买的,还分走了几家药店才凑起来的,但是林春生还是发现了证据,她做了那么些药粉,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
不管是她打算将其中的哪一种药用在林二春身上那都是太狠毒了。她对廖秋明做的事情,也让林春生心中发寒,幸亏二春没有中那样恶心的药粉,不然她这一生都要毁了。
林春生想起林二春说过,将其中一种反塞给了林三春吃下了。此时心中更是滋味陈杂。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哥哥,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两个妹妹已经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对待来自外面的威胁和压力,他可以努力去克服和面对,但是对于家里的骨肉血亲,他是真的伤了心了。
他沉着脸想着如何约束管教三妹,还有如果阿朔真的是东方承朔,这个显贵的女婿他们是不能再要了。
若是以前他自然是认为自己的妹妹能够配得上东方承朔的,他们两情相悦又订了亲事,东方承朔愿意娶,又有何不可?而且妹妹聪明又大方得体,是难得的好女儿......可皇亲贵胄的媳妇,那是那么好当的吗?就算没有二春的那个梦,他也不会让三妹嫁过去了。
何况,他看着在家里搜出来的一丁点的丹砂沫子,在林三春藏在梳妆台抽屉夹层里的药方中,就只有绝孕的药方子里面含有丹砂,再联系廖秋明说的那些话,林春生也就猜到了。
绝孕,三妹这是对二妹有多大的仇恨才给她下绝孕的药,如今她自饮了这杯苦酒,若没有子嗣傍身,东方承朔那样尊贵的身份,会要这样的正妻吗?林春生心中是认为好姑娘应当是“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的,妻妾有别,何必自甘下贱!
林春生又想起那天在后山屯,见到阿朔跟三妹一起从山上下来,当时觉得两人神色凝重萧瑟似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如今想来倒是能够明白过来了,阿朔应该是瞧见了二妹和三妹打架的事情,那应该也瞧见了三妹吞下药丸,却不动声色,没有去拉开她们,也没有去阻拦。
作为男人,林春生对东方承朔冷眼旁观的举动能够体会,毕竟发现未婚妻的真面目如此阴毒,错愕、失望在所难免,放任她自食恶果受到惩罚也能够理解。
但是,站在兄长的立场上,林春生对东方承朔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有什么天大的失望,不能等将厮打的两人拉扯开了之后再说再教训吗?三妹还是他的未婚妻,他可以管教她、可以引导她学好,及时制止她犯错,这才是一个夫君对妻子应该做的。
林春生也不得不怀疑东方承朔对三妹的感情了,他的确有可能做出二春梦中那样休妻再娶,且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来。
林春生心中发寒、发狠,恨不得立刻去将林三春给逮回来,可她走得匆忙,从江南去荆州有水路,还有几条陆路,过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她跟阿朔走的是哪一条,就是想要将她追回来管束教导,现在也是追赶不上了。
比之林春生的焦头烂额,嘴上都因为上火而起的水泡,有人分担的林二春就轻松悠闲得多了,因为养伤,她基本上整天都待在家里,正好也能够看着她的那些酒,观察进展,及时调整温度,也算是两不耽误。
再加上,有林春生去白洛川那买来的药,她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得很不错。没人来捣乱和添堵,除了刚开始几晚又梦到了之前那个梦境中的某些片段,日子称得上是逍遥了。
不过,偶尔看到大哥嘴角上的泡,她有些许的愧疚,但是,谁让他是大哥呢,她只能拍拍大哥的肩膀,继续鼓励他往前行。
兄妹二人因为这个共同的秘密,而亲近了许多。
因为如今气温越来越低,柿子酒的发酵阶段也从七天延长到了十天,那种果汁发酵时候的沙沙声响才彻底消失了,主发酵阶段结束了。
这个阶段的果浆汁已经带了酒味了,需要将自流酒过滤出来,对残存的皮渣进行压榨。得压榨酒,然后将残渣全部过滤掉,进行后发酵,让果浆完全转变成为酒精,后发酵阶段需要密闭,等这个阶段过去之后现在的缸和罐子就不太适合用来陈酿和储存了,需要换木桶,这样果酒的口感更佳。
这天,林二春身上的伤也都结疤了,虽然还有点疼,但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走路和出行了,她就打算去城里定制一批带盖子的木桶回来,手上剩下的银子不多,但是也勉强够用了。
跟舅舅家的人交代了一声她就出门了,现在她是女户,自己当家做主,是必须要立起来的,在舅舅家也只是暂住,再加上林春生给邓家人也交代过了,也没人拦她,她自由自在的出门了。
邓文秀和邓文静在院子门口幽怨的目送她,她们也想要去镇上玩,但是被钟氏一口回绝了:“哪也不能去,就在家里做针线。”
邓文秀年底就要出嫁了,还有不少绣活得她亲手做,给公婆准备的衣裳鞋子都得一针一线的做完。
邓文静的绣活才刚上手,正好大嫂李氏快生产了,即将出生的小婴儿要用的包布肚兜儿,就让她拿来练手,既不浪费也是给小侄子的心意。
而且,等过几天邓家收了晚稻,一年也就忙到头了,之后这十里八乡也就都彻底闲下来,准备猫冬了,同时也就到了适龄男女相看人家的时候了,邓文静可是到了年纪,上了名单的了。
两人拿着针线,伸长脖子往外看,对林二春女户的身份既有些同情,她没有了家人庇护。只能靠自己,她们几乎不敢想象,要是只有她们自己,这日子该如何过得下去。
可心中又难免生出一丝羡慕,林二春可以跟男人一样四处走动,她们却不行。
在外面奔走的林二春心情极好,先去了木器行,跟人细说了规格和尺寸,商定了交货的日期,交付了定金之后,她就沿着古朴的街道开始寻人了。
距离上次见到牟识丁这都有半个多月了,他一次也没有去后山屯找过她,林二春之前还自信他肯定不会跑,现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有些担心起来,不会被她上次太过惊悚的言论给吓跑了吧?
漫无目的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再看看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阳光,这会却突然阴沉沉的天气,她只能先回家去。
刚出了城,还没走多远,这雨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一开始就又快又疾,伴着秋风,将道路两边树上的落叶砸落了一地。
城门口附近有个草亭子,已经有几个人在躲雨了,林二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也跑了过去。虽然有些人许是认出她了,对她侧目,但到底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只小声的交头接耳。
林二春视而不见,站在亭子最前面的角落里。她不动声色,又没有做出传说中的古怪行径,有人小声说了几句也就不说了,比起别人家的闲话,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自家的生计,很快就谈起今年的粮食收成和买了什么菜籽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