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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烧伤疤痕描写/受伤描写
阿因特眨了眨眼:“我没想到半杯樱桃酒也能喝醉人。”
阿尔克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我是认真的!”他的音量不低,引得旁边的酒客侧目。阿尔克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道:“阿因特,我没醉,我真的是认真的!”
阿因特睁大眼看着阿尔克,微张的嘴一时半会闭不上。他没被阿尔克拉住的手在桌面上摸索酒杯,将酒杯举到嘴边,合不上的嘴唇在酒里泡得闪闪发亮。他不自在地舔着嘴唇,甚至用牙齿轻咬下唇,将那两片薄薄的软肉舔咬得充血。
“听着,我觉得,呃,你可能,呃……没想清楚……?”
在阿尔克面前,阿因特第一次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要白兰地,你呢?”阿因特拉起衣袖,从手腕上解下一根丝带,重新将头发束好。
他拉着阿尔克到了地面上的酒馆。来到柜台前,阿因特和酒保简单聊了两句,酒保在柜台后记下阿因特的点单,他们同时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尔克。
“我不喝酒。”阿尔克喉咙处皮肤都绷紧了,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开口道。
“那就给他来一杯樱桃甜酒,记我账上。”阿因特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银币撂在台面上。
阿尔克的视线从面前的深红色液体挪到对方手中的杯子上,他盯着杯子上自己小小的倒影,下意识握紧了手指。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阿因特左手盖在杯口上,翘起食指拿起杯子,嘴唇浸在倾斜的液面中。他撑着下颌看向窗外。
“……说回正事。”阿因特转过头,盯住阿尔克的双眼,缩手挠了挠喉咙。他从兜里摸出了烟盒,磕出两根烟。阿因特低头,用嘴唇轻轻裹住一根烟抽走,随后将烟盒递给阿尔克:“来一根?”
阿尔克摇了摇头,把那根烟摁了回去:“我不抽烟。”
“天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还没什么性欲,你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思?”阿因特的语气没有讽刺,他真诚地发问。
听到“性欲”这个单词时,阿尔克轻轻咳嗽了一声,下意识端起杯子掩饰自己涨红的脸颊。
“那些物欲的……享受?或者别的什么,并不是生活的全部。”阿尔克说。
与宝石红的甘甜酒液一起落入口中的,还有樱桃的香气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酒精的烧灼感。
“再说了,人生的取乐又不止那些。”阿尔克放下酒杯,他咽下一口甜酒,被残留在口腔中的酒精味呛得微微皱眉。酒已经吞进了胃里,馥郁的香气还残留在口中、鼻尖,呼吸间都弥漫着樱桃香。
“但是我只有这些,从我离开孤儿院起,我就只有这些了。”阿因特擦着火柴点烟,他向前倾身,向阿尔克吐出一口烟雾。
阿尔克隔着烟雾盯住那双转动着的绿眼睛,这一次他留在了这里。
“我十六岁离开了孤儿院。在挨了一顿鞭子之后,我逃走了。”阿因特吐出一口烟雾,五官朦朦胧胧地掩在烟雾后。他收起了笑。
“为什么还在赌博?我只能说恶习难改。”阿因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为了阻止那个苦笑,徒劳地调动着面部神经。
“我是在离开之后,偶然发现我在赌博方面很有天赋的。”阿因特向后靠在椅子上吸烟。他眼神放空,扭过头望向窗外。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尔克看到窗外正对着的平原,视线最终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说是偶然,其实只有一种必然吧。”阿因特转向阿尔克。他终于放弃了控制自己的表情,缓慢而痛苦地展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一个孤儿的离开并没有引起院方的注意。他已经十六岁了,留下来或许会成为一名修士,但是大部分孩子都会离开,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不辞而别。有孩子离开就有孩子到来,没有家的孩子远比想得多。
首都的河畔也没有新添无人认领的尸体,阿因特的离开被淹没在了来来往往的孩子中。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阿因特消失在了社会下流。
他躲在城市的暗面,和老鼠、活着的尸体一起住在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
那时他还在养后背的伤——九尾鞭在他后背留下一道道破裂出血的爪痕,让阿因特连直起背行走都做不到——大部分时间都闲着,用来陷入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中。
能下地走路之后,阿因特开始跟着同居人出入赌场。
“那时候住在河边,活一天是一天,手上攒不住钱。每天身边都有人失踪或者死了,”阿因特晃了晃脑袋,“死了说明当下还找得到尸体,失踪了就是喂了鱼——永远不要去好奇半夜的落水声。”
起初他只是在门口等自己的同伴,从不进去。后来阿因特也被拉了进去,用他可有可无的信誉做担保,从“就玩一把”开始。
他泡在赌场的时间越来越久。阿因特确实在赌博上很有天赋,他进步飞快,出千与掷骰子的技巧仿佛与生俱来。而幸运女神也常常眷顾
', ' ')('他,让他赢来的钱远比输出去的多得多。
他和同居人靠着赢来的钱过了段时间宽裕日子,甚至在赌场有了小小的名声。他们不再为了温饱发愁,开始变得体面,进出更高级的赌场。年轻人们开始渴望虚幻的未来,等待他们的命运不再是浑浑噩噩活着直到某天横死街头。
虚妄的美梦维持到了阿因特受伤之前。
“还是出千,”阿因特的牙齿陷入烟卷,几乎要把烟咬断。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赌徒总离不开这个。”
那是个冬天,取暖用的炭盆散发出高温,让赌场暖和起来,有别于外界的雨雪纷飞。
“可能是诬陷,也可能是我确实出千了——我记不清了。”阿因特没再擦火柴,他用嵌着牙印的尚未熄灭的烟蒂点燃了下一根烟,就这样抽到了第三根。
一开始是争吵,很快有人动了手。那一拳落在阿因特鼻梁上时,他正低着头收桌上的筹码。
阿因特眼前像是有火花爆裂开,他在嗡嗡耳鸣中感到额头到鼻梁一阵发热。他下意识张开了嘴,深吸一口气——有温热的液体流进了他嘴里,咸,腥,带着发甜的铁锈味。
鼻梁上传来钝痛时他合上了嘴,阿因特尽可能用装满血的鼻腔呼出一口气。他咬紧牙齿,绷紧咬肌,吞下自己的血。
手上挨了重重一棍之后,阿因特的筹码散落在地,扭打之间有几个大额的筹码落进了炭盆。
“我下意识扑过去捡,结果就是这个。”他将右手手套褪下,举起手向阿尔克展示自己的右手手背。
靠近手腕的皮肤是雪白的,往指尖方向的皮肤泛起了紫红,像是松树皮那样皱缩,布满瘢痕。那只手的中指与食指骨骼有些错位,凸出的关节泛着深色,像是两根歪扭的枝条。
“烧伤加骨折之后,这只手就没那么好用了。还好那是个冬天,不然这就能要了我的命。”阿因特将褪下的手套翻过来,从指尖拉到手掌,盖住那些瘢痕。“露出来总会有人问,我的主人也觉得不好看,所以那之后我就一直戴着手套。”
他捡起滚烫的筹码,无视自己顺着脸颊流淌的血和被掀去一层皮、不停冒出组织液的手,继续那场赌局。直到被人强行从赌桌前拖走,阿因特仍然死死攥着一枚筹码。
“那个冬天把我逼成了左利手。”阿因特灌了一口酒,咽下酸涩的回忆,“惯用手受伤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在那段失去能力的时间里,‘往上爬’这个念头在我脑内越来越强烈,几乎要把我逼疯了。”
养好伤的阿因特不再满足于出入那些昏暗的地下赌场,他用所有的钱做了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做了一场豪赌。
他定制了第一副手套,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最好的衣服,去了传说有贵族出没的赌场。
陌生又熟悉的赌桌前,阿因特结识了一位子爵夫人。对方相中了他的年轻相貌与赌技,答应将他引荐给了自己的丈夫。
“子爵为了巴结谢伦敏公爵,投其所好,把我送了过去。谢伦敏做到公爵或许军功赫赫,但是他打牌真的不行,”阿因特呼出一口烟雾,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手是真的臭,他又好赌,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被重视。”
“他嫌我没读过书,我就求他送我去上学。他让我跟着学习,还出钱供我读了大学,让我去进修拉丁语和历史。”
“从此我算是攀上了高枝。但是我的……野心远不止此。或许是我不知好歹,我介入了他的婚姻,勾搭上了公爵夫人。”阿因特拉下嘴角,笑不出来了,他的薄嘴唇在不笑时也弯起,翘起嘴角。
“双倍的收益,双倍的风险。如果公爵发现我还和他老婆搞上了,我只有一条死路。所以事情败露了我只能跑。”
“之后我就逃来了这里,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们确实爱我,就像你爱你的短毛小猎犬。”阿因特仰起头,向天的方向直直吐出烟雾。
“爱它让你取乐,让你抚摸顺毛,向你谄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到此为止了——或许你爱你的狗更多一点。”
“一种相当廉价的爱。”阿因特喝了一口酒,总结道。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阿尔克没去说自己没有养过狗,准确来说他没养过任何动物,他盯着还剩半杯的酒,将想说的话又咀嚼了一遍;阿因特吸着烟,转头看向了窗外:太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之下,融化成一片暖黄的余晖。
“……我说,”沉默了许久之后,阿尔克率先开口:“如果,现在给你重来的机会,你想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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