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到底还是有些难以撇清骨肉之情,不免站在外祖母的角度去看那孩子,这做长辈的么,哄哄小孩子,岂非是常事?”
赵适有点意兴阑珊的说道,“然而家母将睡鹤当小孩子看,睡鹤对她这个外祖母的情分既淡薄,且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这种疑心病重又前途远大的人打交道,是不能玩算计的,因为他们疑心病发作起来根本不要证据、不要道理,只要感觉就成了。”
那人道:“只是咱们戍边多年,接下来少不得还要为那位郡王的前程拼杀,最后沾光却未必比得上盛家还有草莽出身的公孙氏……末将想着,老夫人之所以心心念念想将三小姐许给那位郡王,多少也有点这方面的不甘心?”
“这就是我建议对睡鹤不要玩手段,而是真心实意的缘故。”赵适缓缓说道,“盛家为什么会在睡鹤心目中地位不同?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盛家养了他几年,给他铺了段路?公孙氏就更不要说了,那是救过他命的人家。”
“睡鹤能被他们的恩情打动,却怎么就不能被咱们赵家的好意感染?”
“就算盛家、公孙家抢了先手,所谓亡羊补牢尤未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甚至是将睡鹤推的更远的好!”
“盛家、公孙家同睡鹤乃是非亲非故,我们赵家同睡鹤怎么说也有一份骨血之情在,不拿出诚挚来好好经营,反而跟他玩什么手段……他要是个蠢人,能被哄住的,又或者没什么能耐,如容清醉那样离了赵家扶持一事无成的,骗也就骗了,算计也就算计了,然而他不是,却哪里能像家母说的那样做呢?”
那人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末将建议将军,将盛家老太爷的打算告知郡王时,就不必让郡王妃知道了。又或者,让郡王去决定是否告知郡王妃。毕竟郡王虽然曾受盛家老太爷厚爱,却哪里能比郡王妃乃盛家老太爷嫡亲孙女的情分?到时候纵然郡王妃有惊无险,那种未曾经历过人世真正苦难的女子,八成也要痛不欲生一回。瞒着她,正可显出咱们对郡王的体恤与爱护。”
赵适道:“嗯,这些事情,你去了西疆之后,自行斟酌也就是了。”
那人愕然道:“末将去西疆?!”
“你不去西疆谁去?”赵适闻言就笑了,温言说道,“总不能我自己去吧?我可还要留在北疆盯着孟伯勤的!再者,若是咱们计划顺利的话,这么大的一份功劳……给其他人,我要么不放心,要么不甘心!所以你就辛苦辛苦,亲自带人走一趟吧!”
见手下沉默不语,他嘴角笑意更浓,摊手道,“当然上面全部都是场面话,实际上,这会儿就咱们俩在,也别搪塞了:我这个书香门第出来的怀化将军,论打仗也就是纸上谈兵的水准,比孟伯勤都差远了,也就是命好,赶着北疆这些年来没出岔子,还有你们这班人的帮衬,不然装都装不下去了!”
“这会儿难得一个全歼茹茹主力的机会,你该不会败家到看着我去糟蹋吧?”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将军虽然不擅排兵布阵,然而古人云,用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将军却是实实在在的上策了。”
赵适在军略上的才干确实非常不怎么样,当这个怀化将军水分不是一点点。而他之所以能够成为高密王一派在军方的最高代表,归根到底,就是他在笼络人心还有知人善用这两点上的出色,足以坐稳这个位子。
“只是密贞郡王传闻与高密王夫妇之间罅隙颇为深刻,之前孟家乾领三千北疆军西行,他居然也不曾派人来求将军,也不知道是否当真对将军没有迁怒?”这人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后,不免投桃报李的替赵适担心,“若果如此,我去西疆之后,却要好生替将军分说才是!”
第一百十三章 容睡鹤的心机
此刻的西疆,乐羊文却也正向容睡鹤提到赵适:“若果要防备茹茹绕路西疆,单靠咱们眼下的人手,哪怕孟家乾那边也识大体,只怕也是抵挡不住的,必然要向北疆求助。北疆的怀化将军乃郡王嫡亲舅父,传闻这位将军素来爱才,尤其郡王还与他有血脉之亲,何不手书一封,令人送往,试探其态度?倘若赵将军顾念骨肉,多少可以为郡王分忧。就算赵将军罔顾亲情,也可陈说利害,想必赵将军在北疆身居高位多年,这点大局观总是有的。”
“北疆的援助,要是肯定要的。”容睡鹤闻言,却只笑了笑,说道,“而且根本不需要我写信!”
乐羊文惊奇道:“郡王可是别有妙策?”
“说起来与先生也有关系。”容睡鹤瞥他一眼,说道,“之前我携家眷远行,从出长安当晚驿站失火起,一路上几乎就没有哪天是太平的。直到得先生一行人之助,伏击孟家乾成功,方才缓了口气!”
“假如我所料不差的话,无论是孟氏还是我那舅父,都已经从这里猜出老师的存在。”
“既然如此,先生以为,他们还敢小觑我根基浅薄么?”
乐羊文面色有些复杂,出神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如果连桓公的根基都是浅薄的话,这天下又还有多少人家能算势力庞大?”
两朝元老、辅政大臣、海内大儒、天子之师……诸多头衔累加之下,无论是靠着太后崛起三十余年的孟氏,还是有着先帝临终前百般拉偏架的高密王,谁能小觑桓观澜?
尤其乐羊文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桓观澜身死的消息,就是吉山盗,也才是几个月前,得到容睡鹤的主动联络,吴大当家亲自夜以继日飞驰过去同他照了面,才确认这位帝师已经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