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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白二爷乃奉天城内一等一的名医,家学渊源,七岁就能把《药经》倒背如流,尤其擅长治疗妇科痼疾,晚清还入皇宫给老佛爷请过脉,如今在奉天,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请到家来诊脉的医科圣手。
他问候过李长川,就拿出小枕头,要给二夫人切脉。
张玉衡将手放上去,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倘他真的怀了孕,白二爷一定能诊出来,这会儿李长川或许会喜不自胜,可一旦李北珩将他说的“信”拿出来,一切都铁板钉钉,再没有回转余地。
或许,李北珩等的就是他有孕在身的消息传满帅府,这样,方能将事情闹到无可收拾,把他置于死地。他和李北珩来往不多,和三夫人也是,李北珩何至于如此恨他?难道,只是因为他“眼里只有李北寒”?
简直荒谬!
张玉衡紧咬牙关。
白二爷闭目沉思,手指搭在张玉衡腕上,等待的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让人的呼吸无比艰难,恨不得铡刀立时落下,痛痛快快地将脑袋砍下来,也比如此折磨人来的轻松。
“二夫人,你这——”
张玉衡强作镇定,问:“嗯?”
他想朝白二爷使个眼色,或者摇摇头,让他不要把脉案如实说出,可李长川就在一边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只怕他有一点儿不寻常的举动都要被瞧出来,因此什么都不能做。
“——或许是思虑过度,贵体生恙。敢问您,近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张玉衡怔怔道:“……这些天,忙着矿上的事。”
含英察言观色,连忙道:“二爷不知道,我们小姐这些天为了生意,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我们做下人的,想收拾点滋补的东西,又碍于‘虚不受补’的道理,不敢擅作主张。您难得来,请一定给我们小姐好好儿调理调理。”
他们正说着话,李长川面色不虞地站起来,作势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头也不回道:“白大夫,你也给他看看,怎么这么多年都怀不上,该治就治,一个女人,连个孩子都不能生,还有什么用处!”
李长川扬长而去。
张玉衡不知自己这会儿究竟是喜是悲,既没怀孕,那李北珩手中的“信”威胁也便没那么大,尚有转圜余地,可这么多回,他还是没能怀上孩子,莫非真的让这些年吃过的虎狼药坏了身子?他是不是,再没法生自己的孩子?
张玉衡捂住脸,正要让含英送白二爷出去,没成想,白二爷擦擦满头冷汗,小心翼翼道:“这会儿……好说话么?”
张玉衡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连翘见李长川离开,战战兢兢进屋来,一下儿跪在张玉衡跟前,请罪道:“小姐,奴婢见情势不对,在大夫进屋前,求了他只说小姐近来过于劳累,不说、不说……奴婢僭越,求小姐处置。”
这么说……
张玉衡看向白二爷,颤声问:“那我……”
白二爷点头道:“没错儿,二夫人,您大喜。”
张玉衡这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厥过去,这一天,起起伏伏的,把他弄的都无所适从了。
他回过神,赏了一大堆金叶子给白二爷,白二爷连忙推拒,说他能有今天,全靠过去张总督栽培,这点儿小事儿,如何能回报万一?再说,他这些年行医不捐富贵贫贱,给拿不出救命钱的医患也用好药,要不是有张氏银号撑着,又哪儿能救那么多人?
他再不要,张玉衡也一定要给,白二爷只好收下,又说会亲自准备安胎药,届时请含英姑娘亲自去医馆拿,否则交给旁人,总也不安心,这当然也是张玉衡的意思,在这样的事儿上,再小心都不为过。
白二爷千恩万谢地走了。
含英送白二爷出府,张玉衡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儿,他真的,有了喜脉,有了孩子,这是他和北寒的孩子……不能让人知道,李北珩手中的“信”,对他和他的孩子都是悬在头顶的刀,想活下去,就得先把李北珩给……
他一扭头,看见连翘还在地上跪着,招手让他起来,说:“这事儿,你做的很好,这镯子赏你。”
他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白玉镯子褪下来,交到连翘手中,当然不是要他戴,这东西拿到当铺,也能当几百块大洋,哪儿还有更好的东西赏他呢。要不是连翘,怕这会儿整个帅府都知道他怀了孩子,那等李北珩站出来说那不是李长川的,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这会儿,李北珩也不见得一定知道他有了身孕……不过,他对这个“二少爷”了解的一点儿都不深,原先也没想到他会弄到他的信……他是什么时候察觉的,他和北寒之间的事儿?难道当时送北寒出征,回帅府时,李北珩故意往他跟前凑,就是想找出他和北寒之间关系非常的证据?这些天在他面前讨巧卖乖也只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可他们又是在哪儿露了马脚?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信,张玉衡想起来,那封满是荒唐话的信,他明明撕碎了,扔到了纸篓里,他起
', ' ')('来时房里都收拾过了,纸篓也是,除了含英,没人能自如来去,那是含英给他的?不,不至于,含英是他身边儿的老人,没必要和外人勾勾搭搭,再说,含英倘真有心反水,掀起的波涛何止于此?那就是……
连翘跪在地上谢恩,攥着那枚镯子发誓往后一定也好好伺候小姐,看那神色,都要哭出来了。
张玉衡说了几句话来安慰他,还不等连翘从地上起来,含英送了白二爷回来,这会儿哪儿还不明白这前前后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跪在连翘旁边儿和小姐请罪,情到深处,还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张玉衡沉默地看着她。
含英哽咽道:“小姐,我真没想到,二少爷居然会将您撕碎了的信拿回去,还一块一块儿地拼上,我傻透了,给您惹了大麻烦,我该死!我该死!”
她说一句“该死”,就给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吓得旁边儿连翘更不敢起来了,虽然张玉衡看上去慈眉善目,没有戾气,可从含英的诚惶诚恐上,就能看出他平日御下有多严厉,要不,在他身边儿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也不会因为没把主子用过的废纸烧掉,就吓成这样……当然,事儿就坏在偏偏有有心人连纸篓都不放过,要拿来做文章。
张玉衡淡淡道:“这会儿想想,原先北珩看见北寒写给我的信,脸色就不对,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上了这样的恶当,哪儿能怪得着你。北珩平日再不显眼,也是李长川的儿子,说不准纸人表象下,也藏着虎狼之心,我原知不得不防,看他平日乖巧的模样,终究没多留意……连翘,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要去求白二爷?”
连翘看看主子,再看看含英,小心道:“奴婢……奴婢看二少爷,似有不轨意图,知道,知道不能让他抓住把柄,又曾听您和含英姐说过白二爷,言语之间,似很有渊源,就斗胆在白二爷入府之后,在无人处求他。所幸帅爷不待见奴婢,当时将奴婢赶了出去,奴婢方来得及拦下白二爷,白二爷虽认不得奴婢,可听奴婢说您处境危急,也信了奴婢。”
张玉衡似笑非笑地看含英一眼,让她起来。
“那你看,如今,我当如何?”
连翘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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