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汝敏吐出烟圈,表情迷幻。
旁边的朋友正在揪一个女生头发,扇巴掌,指甲掐进她肉里,威胁对方离自己看中的男人远点。
“不来试试?婊/子脸厚,扇不烂。”朋友问孙汝敏,“你今天怎么回事?不高兴啊?”
孙汝敏神情麻木,对她们之间抢男人的事不感兴趣,手闲着也是闲着,一巴掌抡过去。
像是家常便饭。
“喂,给我们大小姐把鞋舔干净。”
女生被按着头,跪在地上给孙汝敏舔鞋。
孙汝敏笑了笑,站着没动,弹了弹手里的烟,烟灰掉落在女生头发上。
黑色身影走出裕荣酒店。
骑上摩托车离开,变成一道虚影,朝一中校园驶去。
校园里,保安巡逻后关掉手电筒,回到门卫室。野猫在墙角的灌木丛下轻悄踱步。
黑色身影从围墙上翻下来,一闪而过。
猫在夜色中叫了两声。
学校体艺楼大门闭紧,人影绕了到楼后,从卫生间窗户进入。
穿过走廊就是大厅。
四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壁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发出绿色荧光。
耳边是嘉南的声音:“下周一我们学校要在体艺楼大厅颁奖,‘十佳学生’,‘十佳班干部’,‘十大道德标兵’……”
人影跃上大讲台,按亮手电筒查看四周的环境。
酒吧。
孙汝敏面前摆着一排酒杯,被她逐一喝空。
周围都是叫好起哄的人。
他们的脸在孙汝敏视野中放大、扭曲,像隔着凸面镜出现在她眼前。
孙汝敏突然冲出去,弯着腰吐了。
跟她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跟出去,将她扶起。
她的头发被酒水打湿,凌乱地黏在脸上。眼睛像被酒精刺激得发红,又发狠。
不知在憎恶谁。
自己,或这个世界。
深夜到家。
孙汝敏发现室内格外明亮,一楼所有灯盏都开了,把她的家装点得金碧辉煌,像座宫殿。
父母居然也在家。
平常照顾她起居生活的保姆缩在一边,不停朝她使眼色。
孙汝敏喊了一声爸妈,准备往楼上走,被叫住。一叠照片甩在她脸上,是她打架斗殴的证据。
“照片都送到我办公桌上了!”父亲看上去生气极了,“你成天在外面鬼混,还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孙汝敏的脸被照片尖锐的角划伤,冒出细小的血珠。
她像是没感觉,也不觉得痛。
母亲先心疼了,替她捂住伤口,“小敏,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我们调饭店监控看过了,对方戴着帽子看不见脸,放下照片就走了……”
母亲心中有了各种不好的揣测,慌了神,“要不要报警?”
“报警?”父亲听着这两个字眼,立即反驳:“警察来抓谁?她跟她那帮鬼混的朋友才该被抓起来好好管教!活着就是影响社会治安!”
孙汝敏躲开母亲的手,不在意地抹了两下脸上的伤,“我知道是谁干的。”
“妈,你再给我一笔钱,我找人解决掉他。”
“怎么解决?”孙汝敏的话彻底点燃了父亲的怒火,“真以为自己是混/□□的?!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他说着就要动手,被妻子死死拦住。
见他们因为自己而起争执,孙汝敏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她的妆花了,添上几道血痕之后,形容更加可怖,像个小丑,又像只鬼,飘荡在半空中,灼热的灯光在腐蚀她的脸,想让她灰飞烟灭。
“你们继续吵吧,我回房间了。”孙汝敏说。
她回房间后不久,母亲拿着药膏进来了,要替她处理伤口。
她坐在床头,偏头避开,说:“只是小伤,睡一觉就好了。”
“小敏,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母亲似乎十分不解,房间里响起她的啜泣声。
让孙汝敏听了觉得厌烦。
“我是你生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吗?天生的坏种、烂人,你就不该把我生下来……”
一巴掌啪地打在她脸上。
阻止她继续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母亲打完便后悔了,心疼而无措,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最后给了她一张卡,作为补偿。
孙汝敏拿着卡笑了,突然变得乖巧:“谢谢妈。”
随即又反复无常地翻脸,把母亲推出卧室。
灯光灭了,她独自站起漆黑的房间里,犹如一株根系腐烂的植物死在了无人的沼泽地。
周一早上,嘉南出门前给屋内所有的绣球换了水。
上学的途中,她跟陈纵提起今天学校将要举行一个颁奖典礼,分别是“十佳xxx”之类的奖项。
她忘记自己上星期已经跟陈纵说过一遍了。
这次说起,仍带着有点儿羡慕的语气。
“你羡慕人家上台领奖?”陈纵笑问。
嘉南:“听说有奖金呢。”
难怪她总惦记着。
“‘十佳学生’是评全校成绩最好的几个人,还要有各类竞赛获奖经历,特别难拿。‘道德标兵’这种,就是同学投票,再综合老师意见选出来的,比较主观……”嘉南说。
无论哪个奖项,她都挨不着边。她既不是学霸,也没有好人缘。
嘉南看看陈纵,发自内心觉得:“阿纵,你如果在我们学校读书,应该会是‘十佳学生’。”
她有莫名的自信,觉得陈纵是隐藏的学神。
陈纵笑了笑,“我不想上台领奖。”
“可是有奖金。”又回归到钱的问题上。嘉南表示:“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帮你分担。”
陈纵说:“你真的很会打算盘。”
嘉南对他露出一个笑。
颁奖典礼是在中午举行的。
全校师生前往艺体楼大厅集合,参加仪式。
今天没有再延续周末的好天气,下着雨。不过雨势不算大,许多人都没打伞,戴上校服外套的帽子,走在雨里。
嘉南想起陈纵的警告,还是决定从楼梯间折回教室拿伞。
杜绝淋雨感冒的可能。
再次走出教室的时候,嘉南在走廊上碰到了隔壁班的杨竹。他应该是不想与人同行,故意落在最后的。
他也看见了嘉南。
嘉南感觉他有话要对她要说,下一秒就听见杨竹道谢的声音:“谢谢你,我看了你推荐的书,也去论坛上求助了。”
嘉南觉得自己并未做什么。
她多嘴问了句:“你去看医生了吗?”
“没钱看病。”杨竹说。
嘉南想起他的身世,沉默不语。
“不过我申请了这次的助学金。”杨竹说,“班主任说下个月就能拿到钱。”
嘉南想到之前魏春生连同几个知名校友过来参观,说要联合出资设立助学金的事。
“你也可以申请。”杨竹提醒嘉南:“如果向班主任提交医生开的诊断书,证明自己生病了,申请助学金的条件会放宽松,很容易申请成功。”
他其实在试探。
他观察过嘉南的饮食方式,才向她请教减肥方法。从嘉南给他的纸条上的信息可以看出,嘉南对饮食障碍方面了解得很详细,说明她自己很可能已经深陷其中。
嘉南不想和魏春生再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由他发起的助学金。
她跟杨竹说了谢谢,没有再表露其他。
杨竹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能不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嘉南的拒绝来得比杨竹想象中更加直白冷酷,她说:“不要。”
她不喜欢杨竹的试探,与他在食堂的暗中观察。
嘉南撑伞走进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