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橙橙更加在意楼上三人间的情况,“孙汝敏她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学生当中有消息流传开,昨晚7班的带队老师发了脾气,在民宿外教训人。
挨骂的是谁,大家也很快就知道了。
早上集合,老师重新强调了纪律问题。
孙汝敏坐在大厅一角吃早餐,剥完茶叶蛋,喝了口牛奶,盯着嘉南和黄橙橙问:“你们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黄橙橙感觉她的目光像刀,被无形地剜了一眼,迂回地说:“一直没等到你们,就先走了。”
孙汝敏:“原路走下山的?”
“碰到旅游区工作人员,搭顺风车下来的。”嘉南说。
“那你们运气还挺好的。”孙汝敏面色如常,昨晚的不愉快似乎已经过去了。
她扔掉牛奶盒,从随身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唯独给了嘉南。
嘉南说谢谢,没有伸手接,她表示自己早餐吃得太饱了。孙汝敏遗憾地把巧克力放回包里。
嘉南觉得孙汝敏阴晴不定,像一张参数起伏很大的晴雨表,难以预测。
更奇怪地是她对她的态度。
—
今天的主行程是参观染布坊,了解传统扎染工艺。天气好,染布坊离民宿又不算太远,大部队决定走路过去。
自从小组分队后,大家默认与自己的组员走在一起,随时交流想法。
五人组走在一起。嘉南和黄橙橙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另外三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孙汝敏讲到冷笑话和脑筋急转弯,问:“什么水果老是不回家?”
旁边的女孩猜不出来,胡乱说:“香蕉。”
“不对。”
“苹果。”
“不对。”
一连几个答案都被否决了。
“是榴莲。”嘉南说。另外几人同时看她,“为什么?”
“因为流连(榴莲)忘返。”
大家恍然大悟。
孙汝敏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灿烂了,“鸡蛋的老板是谁?”
有人猜:“母鸡。”
“当然不是。”
孙汝敏问嘉南:“你知道吗?”
“番茄。”嘉南说完,另外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对!因为番茄炒蛋!”
孙汝敏夸嘉南聪明,嘉南否认:“不是自己猜出来的,以前在卡通读物上看到过。”
她小时候练舞辛苦,休息时间少,又被沈素湘限制了看电视的时间,于是喜欢偷偷溜去小书店看《笑话大全》和《脑筋急转弯》。
到现在还记得一些。
队伍里有人带头唱起了歌,大家在歌声中走到了染布坊。
里面有一批旅游团的游客正在参观,导游拿着小喇叭介绍染布的步骤,声音响亮。
嘉南跟着听了听,用手机拍下木门上的景点介绍,给陈纵推荐这个地方。
晾晒的坪里,支起许多高大的木架,挂满了长条的蓝底白花的布匹,重重叠叠,弄得像个迷宫。
几个游客的小孩在底下跑来跑去,玩捉迷藏。
陈纵到染布坊时,嘉南正在里面的商店试戴一顶被染成了深蓝色的水桶帽。
帽子太大,帽檐又深,她的大半个脑袋陷进去,视线也被遮住了。
嘉南想把不合适的帽子摘掉,一只手压在她头顶捣蛋。
帽子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嘉南费力抓住那只手,摸到他手腕上细细的红绳,喊道:“阿纵。”
站在她身后的陈纵终于高抬贵手,让她重见光明。(丽)
“傻不傻啊?”他说。
嘉南笑,“帽子好看。”虽然戴着不合适。
周围是拥挤的人群,有陌生的游客,有嘉南的同学。
他们两人站在挂满帽子和围巾的货架前,像秘密组织接头,对上了暗号。
陈纵:“跟我走么?”
嘉南:“去哪儿?”
陈纵口袋里露出两张门票的一角,“万寿宫听戏。”
“那我偷偷走。”
嘉南脱离了班级队伍,溜去了外面,在门口跟陈纵会合。
下一场戏五分钟后就要开唱了,两人朝万寿宫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他们跑过挂着灯笼的廊桥和古旧的长街,越过许多陌生人,赶在最后一分钟前,踏进了万寿宫。
嘉南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与陈纵对视,两人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戏台子上敲锣打鼓的声音热热闹闹地响了,演员登场。
嘉南听完整场,心跳终于平复,在转头看见陈纵的侧脸时,心跳再次变得不太规律。
戏唱完以后,前排的观众陆续走了,长长的灰色石阶上变空了。他们留到了最后。陈纵问嘉南下午的安排。
嘉南看了看群里的消息,说自由活动。
于是他们就在坞瞿的街头小巷里穿梭,探索,开盲盒般推开一扇扇店门,去看个究竟。
遇到售卖明信片的小店,就给对方写明信片,寄回打碗巷。
遇到宠物店,就去挠猫猫的头,和狗狗握爪。
遇到陶艺馆,就去捏泥巴,转出一个店家看了都皱眉的歪脖子花瓶。
从陶艺馆出来,经过一片花田,那会儿拍照的人多了起来。天气快要下雨,路边有本地人挑着箩筐,趁机兜售雨衣,生意火爆,许多人过去抢着买。
不过眨眼的功夫,嘉南和陈纵被隔开。
雨往下落,山野间起了薄雾。
形形色色的人套着花花绿绿的雨衣,颜色比面前的花田更丰富。
嘉南率先发现了陈纵。她没有出声,忽然有了恶劣的念头,想要捉弄他。
刻意往树藤后躲了躲。
下雨让道路变得更加拥挤。
陈纵四下张望,在人群中找她。目光跋山涉水,越过一个又一个人。
嘉南看着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她觉得此刻的陈纵好像古代互市上的外域商人,在寻找帽檐上遗落的明珠。
她从来只当自己是草芥,不敢妄想成明珠,陈纵却仿佛在告诉她愿以千金赎。
嘉南有点愧疚地走出去,主动出现在陈纵身边,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被那种情绪围绕着,没有立即说话。
陈纵看了看她。
把手里的塑料雨衣给她,“先穿上。”
嘉南手忙脚乱地将雨衣从头顶套进去,塑料太轻又太薄,粘连着,不怎么听话,她像只蚕茧被困住。
陈纵替她扯了扯下摆,把背部和肩膀处堆叠的褶捋顺。
嘉南默默看着他动作。
耳边嘈杂的声音被拉远,只剩下轻微的细雨声,她忽而出声问:“阿纵,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问得突然,叫人猝不及防,让陈纵陷入短暂的愣怔。
而片刻之后,他坦然地点头承认:“喜欢。”
嘉南听到了自己料想中所预期的答案,却在答案得到证实的这一刻,觉得不那么真实。
她继续平静地往前走,慢慢地,脚下的步子加快,身上的雨衣摩擦窸窣作响,像她乱了的思绪。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又匆匆折回他身边,倒退着问他:“那你可不可以一直喜欢我?”
雨衣的帽子顶端尖尖的,锁住以后,里面鼓着空气,让她显出几分稚气憨态,眸子也浸润着水雾般干净清澈,里面装着陈纵的影子。
她像个小孩耍无赖,任性地抛出许多让人难以解答的问题。
时光太长,人心易变,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一直”,“永远”,如同海市蜃楼。
可她还是贪心地想要跟陈纵讨要:
可不可以一直喜欢我。
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放弃我。
如果可以,如果爱是一种交换。
那么,我也愿意,给你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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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学活动结束的前一晚,老师召集大家又开了一次会。这次的会议时间比之前都要长,老师总结陈词,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