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到晚九点。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嘉南盘着腿,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太久,小腿和脚板酸麻。
她挪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陈纵,把门打开。
嘉南实在不能动了,每走一步都像被针扎。她扶墙,靠着玄关的置物柜。
“怎么了?”陈纵问。
“脚麻了。”嘉南盯着自己脚尖,“我缓一缓就好。”
陈纵手里拎了袋手工饺子,是黑皮说特别好吃非要塞给他的,他平常不开火,懒得做饭,问嘉南:“要吗?”
“是什么?”
“水饺。”
“熟的吗?”
“生的,要自己煮。”
嘉南觉得可以当早餐或者晚餐,于是也不推辞:“要的,谢谢。”
她接过塑料袋,僵硬地挪动步子,把水饺放进冰箱。
陈纵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嘉南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用小花被从头罩到脚,只有脸和写字的右手露在外面,显得有些稚气和可爱。
像某个表情包。
陈纵走到茶几旁,视线落在她的试卷上。
嘉南的草稿纸上写满了运算过程,但没有得出正确答案。
见陈纵盯着,莫名紧张,有种课堂小测时被老师巡视的错觉。
“不会?”陈纵问。
“你会?”嘉南的反问同样充满了怀疑语气。
陈纵拿起桌上的笔,圈了最后两道选择题的答案,又给几根还空着的横线填上数字。
速度太快了,嘉南基本已经断定他在乱写。
碍于面子,以免伤及他的自尊心,嘉南并未再提出质疑。只是把试卷和草稿纸以及课本收了起来。
她没有睡意,还不想回房间,抬头问陈纵:“我能看会儿电视吗?”
似乎忘了,她才是房东,这里的主人。
“随便你。”陈纵说。
即便他这样说,嘉南打开电视后,还是将音量调小了。
陈纵坐在沙发上,竟也没有立即走。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电视,陷入一种古怪的氛围中。
某卫视台在播一档访谈类节目,被采访嘉宾是早年间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帝陈雇。
嘉南小时候看过不少陈雇的剧。
连沈素湘也是他的粉丝,家里的墙上曾张贴过他的海报。
“换个台。”陈纵突然出声。
嘉南缩在坐垫上裹着小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回头奇怪地望向陈纵。
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换台。”陈纵又说。
嘉南按了几下遥控,屏幕画面从人物访谈变成奶粉广告,又跳跃到了购物频道,主持人激情饱满地喊出“只要998”的口号。
最后变成了电视剧,95版的《神雕侠侣》。
嘉南等了几秒,见陈纵没有再说要换台,就继续看了下去。
空气寂静,只余电视里的呼呼风雪和柴火噼啪声。
这一刻很安宁。
早上,嘉南洗漱完打开手机,翻了翻病友群里的消息。
从六点多开始,就有人在分享自己的食谱,还有说要连线一起吃饭的。
嘉南往上滑了滑,看到了毛莉的发言,她发了一个表情包,说看了天气预报,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是晴天。
感觉她心情不错。
嘉南与毛莉的上次见面告别太仓促,毛莉的状态有些差,估计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
课间操期间,太阳从云层后露了脸。天空辽远,湛蓝清澈。
果然是个晴天。
收上去的数学试卷到放学前才发下来,被数学老师批改过。
嘉南留意,发现陈纵圈的最后两道选择题居然是对的,填空题也一个没错。
数学老师还在卷子上用红笔留言了,说进步很大,继续加油。
去文化宫的路上,嘉南主动给陈纵打了电话,等拨出去以后,又想要挂掉。
然而对面已经接听了。
陈纵的气息粗粝,像剧烈奔跑过,问她:“有事?”
嘉南愈发后悔给他打这通电话,公交车还没来,她面对着站牌问:“你在运动吗?”
“打篮球。”陈纵说。
“试卷发下来了,昨晚你写的答案是对的。”
陈纵无声扬了扬嘴角,“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还有……”嘉南想了想,交待他:“我在天台放了把备用钥匙,你以后如果忘记带钥匙,可以去那里拿。天台上有棵桂花树,树后面有几个烂花盆,钥匙放在从左往右数第三个花盆底下。”
她说完,对面没声音了。
沉默得可怕。
像是她说错了什么话。
“喂?”嘉南拿开手机看了眼,显示正在通话中。
“陈纵,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过了几秒,那头终于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嘉南从这个简单的语气词里,听出了低气压。
他好像生气了。
而她不知道究竟哪句话说错了。
第10章(修)“怕我心情不好,不交……
陈纵挂了电话,从僻静的另一端走回篮球场,重回了热闹中心。
场上有人把球扔给他,他扬手接住,加入到队伍中,运球朝篮框冲去。
夜里有风,篮球场四周的杂树和灌木飒飒作响。球场上的气势却可盖过风声。
在这儿打球不太讲规矩,身体碰撞,阻拦与突围,各凭本事。
去年陈纵刚来打碗巷时,看人打了一场,他自己再上,迅速接受了这里的生存法则。
他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在了打碗巷,从此在这一带游荡,文的武的都玩,斗鸡走犬,消磨时间,没人知道他究竟什么来头。
也有人找过他麻烦,想试探他底细,结果全被拳头砸回去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麻烦。
到现在,除了偶尔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已经没人敢给他使绊子了。
而他还留在打碗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打算把这辈子都耗在这个破地方。
球打完了,一个个大汗淋漓的。
陈纵坐在水泥台阶上支起两条腿,垂头盯着地面,头上罩着条毛巾,视野被遮蔽,只有闷闷的喘气声传出。
黑皮觉得他打完电话回来就不对劲,像心里憋着火。至于为了什么事,黑皮不好问,问了也不见得陈纵会说。
于是生硬地将话题拐了个弯:“阿纵,给你的饺子吃了没?”
陈纵扒拉下毛巾,“给别人了。”
“谁?”
“房东。”
黑皮脑立即补出一个穿大红色紧身羽绒服的中老年妇女形象,发福微胖,热情,脾气性格好,平常对租客多有照料,不然以陈纵老死不跟人往来的性格,怎么可能把饺子送人。
“你见过她。”陈纵说。
这下黑皮更困惑了。
陈纵站起来,“先走了。”
黑皮想起件事,追上去,“你不是让我多盯着点文化宫那边吗,他们现在在招保安。”
黑皮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洛陵本地的一个招聘小网站,上面弹出一条招聘信息。
“现在那边乱得很,名声也不太好,之前的保安就是出了事被辞退的。”黑皮说。
陈纵直接打了招聘广告上的联系电话,对面告知他还需得等到下星期,因为负责人魏先生出差没有回来。
“阿纵,”黑皮说,“你到底想干嘛?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文化宫的事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