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上,风兮音并非不知茯苓所说,甚至他比茯苓更清楚,即使他这次拼尽全力将九歌体内的毒稳住,她依然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早在拍裂木桶那一刻,他的心便已沉入万丈深渊。
如今耗费毕生修为,只为争她朝夕。
额上豆汗淋漓,长眉梢头珠如雨下,染了药汁的褐色衣衫尽湿,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
直到最后一脉疏通,那人体内气血逐步恢复运行时,他才艰难地收回手,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床前。没了外力支撑,九歌的身子便径自向后栽倒,风兮音眼明手快伸手接住,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她全身衣物也被汗水湿透了,无知无觉她竟然颦眉咬唇,像是在承受的无尽痛苦般。
风兮音将九歌轻轻地放置在床上,望着她的睡颜半晌,取来床头的巾帕,缓缓为她擦拭。
她脸色白中泛青,印堂间隐隐一层黑气挥之不散,伸手探她鼻息,已然呼吸沉稳。
救回来了......却活不了多久。
就如她死过一次......还会死去。
凌乱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无形而沉重的哀恸。
风兮音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如纸,直起的身子摇摇晃晃,大有支撑不住之态,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去,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静静地望着那人。
他一生钻研医术,研炼药物,能解世间所有奇毒,能医天下所有疑难杂症,但他终究是人不是神,他没有办法重塑骨血,没有办法去淘清黄河里沙子还要一分不少地保证沙子泥土的数目。
起死回生......说到底,不过一句愚昧世人的笑话罢了。
寒夜寂静,冷月凄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渐渐泛白。
宣于祁打开房门,见竹楼前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鬓角发梢挂着晶莹的露珠,无需靠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湿寒之气。
虽然习武之人的身体比普通人强健,但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儿啊。
祁公子摇头叹了口气,回房加了貂皮斗篷,再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件大氅。
“穿着吧,别等九歌醒来你又病的不省人事了。”宣于祁难得大发善心的说。
谁知楚翊尘一点都不给面子,听到声音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浓浓的黑眼圈,配上那张仿佛被冻住的表情,加上周围阴恻恻的凉风,宣于祁突然有点瘆得慌。
这时茯苓走过来了,手上还拎着两个热乎乎的小坛子。
宣于祁赶紧让开道,朝茯苓打了声招呼顺便瞅了眼她手中坛子的样式,像是装酒的。
茯苓走近,递了个坛子到楚翊尘跟前,“刚烫的,来两口?”
楚翊尘向来好酒,尽管此时心情不佳,但一夜过去了,多少缓解了些,酒是解愁的好东西,他低眸看了看,伸手接过。
默不作声地打开瓶塞,面色沉郁地猛灌一口,他在寒风中站了一夜,五感早已冻到麻木,一坛下肚后半晌没尝出味道,又放鼻尖嗅了嗅,皱眉问:“酒?”
不知是太久没有说话,还是受冻着凉了,声音十分沙哑,像是砂砾在石头上摩擦似的。
茯苓摇头,将另一坛递给宣于祁,道:“我没说是酒啊。驱寒的。”
宣于祁笑,伸手接过,“姑娘有心了。”
楚翊尘丝毫没有受欺骗的愤慨,无动于衷地看了眼身边二人,又抬头看了看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