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围着梅树安静坐着,睿帝抬起手,撑着额头,憔悴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悲痛。
“燕儿死了,是朕逼死的。相府被炒,宣于承畏罪自尽,以她刚柔的性子,怎会独活。”他哑着声音道:“可是朕真的没想过要伤害她,那天晚上,朕想去劝劝她,可推开门已经来不及了......”
睿帝仰起头深吸了口气,道:“朕贵为天子,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最后连个的牌位都不能给她,死后更加无法跟她合葬。帝王尚且身不由己,你又有什么可怨的?
君羽墨轲深深看着稳放在膝盖上的画卷,只觉得鼻息下的空气那么的稀薄。窒息般的难受。过了半晌,嗓音有些涩然嘶哑:“你活该。”
相府被炒,皇后自尽,睿帝活该。
九儿坠崖,尸骨无存,他也活该。
兄弟两都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睿帝偏头看他一眼,君羽墨轲面无表情,木然褪去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静。
心头沉沉的痛。
活该么?
睿帝笑了,笑容戚戚然,“可朕并不后悔,如果能重来一次,朕可能会早点去月华宫,但不后悔处置了宣于承。现今国库空虚,急需资金调度,祁氏产业朕势在必得,所以宣于祁必须死。”
君羽墨轲垂眸看着眼前的画,全无感觉,并不想应他。
睿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君羽墨轲一直在看的是幅仕女图。
画上有三千桃树,笔墨浓淡得宜,只见落花缤纷的树上斜倚着一个女子,手里拎着一坛酒,唇畔笑意吟吟,彼此正侧目斜望过来,神情疏狂,眼底恣意懒散。
这便是轲儿喜欢的人么?
气质如华,颇具风骨,果真是个不错的女子。
睿帝眸光微动,缓缓站起身,伸手拿过君羽墨轲膝上的画卷,想仔细欣赏一番,他认得出,这是君羽墨轲的笔墨。
眼前突然一空,君羽墨轲呼吸一窒,漆黑的眸不再似死寂、木然,而是急切、慌乱,唰的从树下起来,飞快地从睿帝手中夺过画卷,一脸阴鸷瞪着他,杀气狰狞。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在睿帝手上抢东西。睿帝恼火地看着君羽墨轲,刚熄灭了一点的怒火瞬间又涌上来,“混账,你这是什么态度,朕看一眼都不行吗?”
“不行!”君羽墨轲斩钉截铁。
这是九儿的画像,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是他唯一的念想。
仅存在这世间的容颜,对他而言,比命还要重。他都不敢碰一下,怕弄脏了。别人更不行,他皇兄的也不可以。
谁都没资格碰九儿一下!
睿帝勃然大怒,“放肆,君羽墨轲,朕看你是反了,天底下还没有朕不能碰的东西。拿来!”
君羽墨轲阴沉地看他一眼,不顾睿帝脸色难看,当着他的面将画卷收起,紧紧地握住手中。
“你没资格!”
低低哑哑的四个字在耳边响起时,睿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君羽墨轲,忽地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掴在君羽墨轲的脸颊上。
“君羽墨轲,你疯够了吗!给朕清醒点!”
君羽墨轲的脸,很快就浮起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他抬眸,狠狠地剜了睿帝一眼,脸上是疯狂之色,黑眸里仿佛住了一只厉鬼,阴沉如魔。
“本王的事,不用你管!九儿的东西,擅动者死。”
这是君羽墨轲连续几个月来,说过最长的话,冰冷的语气带着一股肃杀,任谁也不会怀疑话中真假。
说罢,转身即走,果断回了房间,完全无视睿帝已然气得扭曲的脸。
睿帝一腔怒火憋在心里,差点喘不上气来,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进去找君羽墨轲算账。
他堂堂天子,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韩叔把花非叶找回来时,睿帝已经走了。如来时一样,脚步如风,怒火冲冲。
第二天,睿帝召花非叶进宫,把对君羽墨轲的怒气统统撒在他身上,最后又狠狠地告诫了一番,命他今后不可再去定北侯府滋事闹事。
花世子表示很无辜,他才没有闹事,只是觉得小哥儿好玩,想撩拨他一下而已。
过了几日,睿帝收到楼中月的回信,信上说他赶去北邙山时,北邙山上已经失去楚翊尘踪迹。他在山上搜寻了数日,发现渊帝陵墓边上多了一座新坟,附近的守墓人称之为——念漓。
睿帝没有告诉君羽墨轲这件事,并且派人叮嘱花非叶,也别告诉他。
在他看来,君羽墨轲已经疯了,如果知道这座坟茔的存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
所以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了,消沉也在府里消沉。
算是给他的自甘堕落留个虚无缥缈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