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没一口粥喷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吟陌开始像模像样地分析道:“我听阿娘说,这山中常有奇珍异兽,这些奇珍异兽若是要飞升成仙,便要遭万道惊雷,这称为历劫,你面目削瘦,一看就是个道士,再加上伤重至此,还刚好流落到这荒山野岭之中,不是修道之人是什么?”
半晌,这人才忍不住面露笑意:“什么修道之人?这世上倒是有几个人是修道能成的?不过是痴人说梦,妄论天道。”
吟陌侧头看着他:“那你也别叫我猜,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了一想:“我姓朱,叫……朱寿,从叛军手下逃来此处的。”
“叛军?哪里的叛军?”
朱寿拧起了眉毛:“蒙古的叛军,千算万算终是失此一算,本以为是宁王不怀好意,谁知……”说到此处,他看了看吟陌,实在不需要告诉她一些不重要的事。
他叹了口气,起身要走,谁知腰间的伤竟隐隐作痛,一时半刻竟还起不得身。
“你别起来,你伤还没好,觅山说还要躺几天呢。”
说罢吟陌又是一个好奇的眼神看着朱寿:“你倒是继续说下去啊,接着呢?”
面前这个女子听自己讲述竟像是听故事一般,要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可谓是危险至极,他也不想平白无故便拖累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女子,便也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听的?你就记着,我是个危险之人,蒙古人打进了京城,所有人都想来活捉我,若是与我有关系之人,他们更不会放过。”
本以为这话可以吓退了刘吟陌,谁知她竟甚是来劲儿:“你是说,外头在打仗?”
她蓦地跳了起来,脚下踩着的落叶沙沙作响:“好呀好呀,你带我去见见打仗。”
朱寿却是面露不喜之色:“你是听不懂我说什么吗?外头所有人都在捉拿我,要是出去了,你和我都要死,这次听懂了吗?”
吟陌点点头:“我当然听得懂你说什么,只是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要捉拿你,你是什么大官吗?”
朱寿凝视她几秒:“我是领兵作战的将军。”
听了“将军”二字,吟陌更是眉飞色舞:“你是将军?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真的将军!”
这一问一答,朱寿倒还对面前这不谙世事的少女产生了兴趣:“这次轮到我问了,你叫什么?你又怎会在此?”
吟陌本就对外人毫无戒备之心,三下两下便把自己的事情全说给了朱寿听,显然朱寿也对吟陌的身世很感兴趣,只是吟陌说着说着,说到了村中祭祀一事,眼神忽然转为悲伤:“可惜,再过几天我就要死啦,也见不到你去打仗的模样了。”
朱寿一问,这才知吟陌村中的祭祀习俗,每年都要选一个满十六岁的少女去献祭给圣女,希望圣女能够回到山谷里,继续庇佑山谷的族人,这本是神圣的祭祀,谁知朱寿听了,竟是不屑一顾,嘴中说了句:“荒谬!”
吟陌忽然俯身,捂住他的嘴:“莫说什么‘荒谬’,被阿娘和祭司们听见了,可是要关石屋的。”
朱寿拉开她的手,道:“这不是荒谬是什么?一个圣女,族中没人见过,便想出这残忍法子用活人献祭,若非听你说,我还真不信有这等事。”
吟陌却摇摇头:“不,圣女是真的,很久以前就有族中人依据圣女的相貌体态塑造了雕像,大家每天都要去膜拜,既然都有雕像,圣女怎会是假的?”
朱寿凄然一笑,这个少女实在是天真,石像的模样,人人皆可伪造,谁说有了石像就一定是真的?
可说着说着,吟陌眼下却露出了悲伤之色:“其实,村中的祭司们想出用活人祭祀的方法来,倒并不是完全因为想让圣女回来。”
“那又是为何?”
“听说以前这片山谷里很是温暖,粮食水草生长得很快,可近几年来,村里的粮食越来越少,一年收成不如一年,许多粮食还未长成便已旱死,祭祀们说,这是圣女发怒了,要让圣女高兴,便要以活人献祭。”
听了吟陌所说,朱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眉宇之间隐隐有怒色,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不知好歹的刁民,当下朱寿便说:“今天晚上,你带我去你们村子里,我倒要瞧瞧那圣女是个什么模样。”
吟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族中祭司们说了,不许带外人进去的。”
谁知朱寿眉目一斜:“你不带我进去,等你回去的时候,我就偷偷跟在你后头,到时候我一样能进去,万一被发现了,我便说是你带我进来的。”
朱寿这么一说,吟陌却是惊了,他受伤昏迷的时候,看着倒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谁知救醒之后,竟是一头惹不得的猛虎,吟陌变了脸色:“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不过是看看你口中所说的圣女究竟是个什么天仙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吟陌挤红了脸,难怪阿娘不许自己和外头的人接触,难道外面的人都和这个朱寿一般,得寸进尺,令人厌恶?吟陌本不大敢带着他进山谷中去,可又真的担心他自己乱跑,到时候被族人给看见了,吐出自己的名字来,便也只好妥协了:“好,你先养好伤,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进去看看。”
朱寿大手一挥:“还等什么伤好?我今晚就要进去!”
这人当真毫无规矩,吟陌又急又气,先前对他的好感顿时全然消失了,可即便如此,看着朱寿,仍旧像是看着外面的世界,他从外面来,一定知道很多新奇的事情,自己冒险带着他看一次圣女的雕像,便可趁机哄他多说说外面的新奇事物,吟陌一心只想着外头的花花世界,完全不顾及还有几日,自己就要在那熊熊烈火中被当做祭品献给圣女。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我只能晚上带你进去,到了村子里,你只许远远看一眼,就必须回来,可听见了?”
朱寿点点头,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也对村子里的事物很感兴趣,这人反复无常,谁知到时候他是不是会规规矩矩地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