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一日起,弘治就甚少到后宫来了,难得来一趟也是去看一看余贵妃就走。余贵妃的病好得很慢,见了我或是善照玉铭时还能偶尔说上一句话,只要一见弘治就会一连好几日不吐一个字!
弘治想尽办法要瞒住,太皇太后还是知晓了,十分生气,在仁寿宫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病上加病。弘治为了哄得太皇太后与余贵妃高兴,一方面把张氏迁出坤宁宫,送进了敏妃的储秀宫,并不许任何人提起有关张氏的事;另一方面,大兴土木,要为余月溶建一座浮碧亭,只因为她最爱碧色。
然而余月溶并不领情,毫无反应。不过弘治这次学乖了,没有停下工程。只是月溶的病并没有因此好起来,而是一日一日的拖了下去。
弘治又赶紧把皇太子给送了过来,小厚照显然深深眷念着郑容初,对新的仆人、新的床榻、新的母亲都不满意。不仅没有达到弘治预想的目的,还令皇太子小小年纪就痛恨起所有的大人来!大人的世界本就是残酷无情的,他却过早地被牵扯了进来。
弘治无奈,骑虎难下。他是不可能把儿子送回郑容初身边的,更不可能送给张氏,于是想着把他放到我这里寄养,等月溶病好就送过去。
孩子无辜,可我又如何敢在此时接这烫手的山芋?他虽不像讨厌张氏那样的讨厌我,甚至可以说愿意亲近我,可这如何能敌得过郑容初多年的养育之恩?让我照顾他三两日,他贪个新鲜许是愿意的,日子久了怎会不闹?
我便以一看到孩子,就会想起死去的炜儿为由推却了。
如今的后宫,余贵妃病重、郑贤妃被贬、敏妃年幼,而我又是一个清闲的永妃,新晋的宫嫔更是一个都指望不上,只有赵和妃与我一手提拔上去的五美一起勉力支撑着,常常弄得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弘治干脆把难题都丢给了赵和妃,她作好作歹地劝住了皇太子,还悄悄瞒着弘治让郑容初来见孩子,才让孩子暂时安静了下来。
我去看宁秋时,她很是对我吐了一番苦水。这个可怜的女人,受宠时从来没有她的份,可一旦出了事,弘治舍不得伤这个、舍不得气那个,便统统推给了她,反正她逆来顺受惯了,不会推脱。我好言劝慰了她几句。场面上的话谁都会说,至于做事嘛,还是留着她慢慢伤脑筋去!我不像敏妃与张氏那样总令她难为,已算是顾及往日的情分了。
说起来,张氏的病也好得很慢,反正敏妃要买通几个太医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们愿意,这病就能一直拖到弘治忘记要逐她出宫为止。
弘治本就已经鲜少来后宫了,偏这时土鲁番闹了起来,大王爷果然在边关屯起兵来,似有威胁大明的意思,于是弘治就越发有了不来后宫的理由。不要说其他宫嫔,就连最受宠爱的我和敏妃也很难得见上他一面。
后宫于是平静了下来,任何人不敢再出一点事情,生怕惹了弘治生气,我也只得将下一步的盘算往后延迟。在后宫要想斗赢,天时地利人合,缺一不可。然而这种自扫门前雪的日子,很是无聊。好在我在冷宫呆了三年,是最会打发无聊日子的了。
打坐、抄经、下棋,尤其是这下棋,颇有意思。两人对弈,又能引来一群人观战,自是很受大家欢迎的。我的棋艺本已练得很好,即便同时对弈玉璃、如婳与小顺子,也能胜之千里。
于是心便大了,找各宫的娘娘下棋,胜了;又去找棋博士对弈,又胜了!干脆放下豪言,谁能胜我一局棋,便赏金百两。来试的人一个个败北而去,我又一步步提高赏金,只求一败,可无奈寻遍整个皇宫,竟未遇一个敌手。
我倒不禁想起了黄雅嫣,若她在,定能与我酣战良久。我将赏金提高到了万两,仍是无人能胜过,于是我便得了“常胜娘娘”的名号,最后连弘治也惊动了。
弘治一来便与我弈棋,并说他若赢了,分文不要,只要我从此戒棋。我知道,那是因为春风致是不擅长棋艺的,他只要我做春风致最美的影子。
“如若妾赢了呢?”我浅笑着问。
“那你亦无须下棋了,这大明朝只怕没有你的敌手了!”弘治狡猾地回道。
“这样听起来,皇上已是最大的赢家!”我仍是笑着,手执黑子,嗒的一声落了下去。
弘治轻哼一声,白子跟着也落了下来,看得出他是有备而来,而且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这一局棋便下完了。
我共胜弘治十三子,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输,可我却没有全力发挥,为了顾及他的颜面已是谦让许多。不过,我并没有赢棋的喜悦,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我听得弘治一直在唉声叹气。
我将玉璃递来的帕子奉上给弘治擦手,关心地问,“皇上进了咸福宫一共叹气叹了二十三声,这是为何?若妾下棋令皇上如此不快,妾戒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