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白白嫩嫩的娇娃娃此时面色苍白如纸,眼圈发黑,唇色乌紫,显然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运至周身,别说是栖风就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了。
“我在这里。”我一只手攥紧了他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脸。
这个孩子来得多么不容易,我费尽千辛万苦,算尽万千心机,才把他带到这个世上,生他时更差一点赔进去了自己的性命。原以为他有余贵妃这一个尊贵荣耀的母亲,又有太皇太后的爱护,这一生不会有太多的坎坷。却谁知,他竟连平安长大都是奢望!
“报……报……”炜儿又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我正想问清他想说什么,便见他四肢如同发了疯似的扭曲抽搐,然后竟然口鼻流血。
“太医!太医!”弘治大声痴呼。
等太医与叶栖风赶至榻前,我的炜儿已经瞪大着眼珠子,僵直地挺在了榻上!
“蔚王殿下薨了!”太医们与宫人们都跪了下来,殿里顿时哭声大作,震得房上的瓦片都嘎嘎作响。
余贵妃尖叫一声,晕死过去。太皇太后怒火攻心、忧伤过度,竟当场咳晕。弘治与皇太后,忙着照顾她们已是焦头烂额。
我掏出锦帕,轻轻地为炜儿擦起了口鼻的黑血。然后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小身子,为他哼起催他入睡的小曲,一字一句我的心都在泣血。
唱罢,我将他放平放好,帮他盖上锦被,朝他道:“我的儿,好好睡罢。你本干净来,也还干净去。来生投个好人家,切莫再入帝王门!”
我在儿子的额上落下了一吻,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我看不清周围的人,也听不清他们的话。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想回到榻上歇一歇,也许等我醒来,就会发现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我的炜儿还活着,一头扑进我的怀里,亲亲热热地喊我母妃。
可咸福宫的路竟是那么远,无论我多用力地走,还是那么远。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腿也越来越沉重,就连脚下的路也变了形……
突然间,天和地都颠倒了过来!我看到了明晃晃的太阳,那样的亮,那样的暖,要把人晒化了一般。可为什么它却连一线光亮都照不进人的心底呢?
后来我听宫人说,我在回咸福宫的路上晕倒在地,然后就这样瞪着眼睛,不吃不喝在榻上躺了三天。我不哭不闹,也不与人说话,除了胸口极浅的起伏,简直就是一具僵尸。
然而三天后,我却突然从床.上起身,嚷着要吃东西,吃完了东西又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宫人们问我可知道这三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摇了摇头。宫人们也就闭口不提了,只说弘治来看过我,并让叶栖风每一个时辰就来为我诊一次脉。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的生活与平日无异。唯一的改变就是叶栖风改为一日请三次平安脉,不过弘治的人一直在旁盯着,也不能与我说什么体已的话。
直到炜儿头七要出殡,我才第一次去了灵堂。虽然我的炜儿尚未成人,但因是皇子,所以这身后事也办得十分隆重。不要说那些进京面圣的本家王爷带着妻儿老小来了,就连各国的贡使也都来这送炜儿最后一程。
因是夭亡所以这谥号里添了一个悼字——蔚悼王。弘治亲自写的祭文,字字泣血,听者落泪。出了这么大的事,女人们都垮了,所有的担子都得弘治一人扛下,他一定很忙很累,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一身的疲态,丧子之痛对他的打击亦是很大的。
我瞧了假哭的张氏,她现在该得意了,弘治膝下又只剩下她的皇太子了。
太皇太后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余贵妃也病得很重,却仍是由几个宫人搀着来送儿子最后一程,只怕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棺木里躺着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各国贡使都来劝慰余贵妃。我瞧见乌雅琦走到余月溶的面前,我也凑了上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我给父亲以及土鲁番王子的回信塞到了她的手里。我知道贡使们参加完葬礼,就会立即出城回国。
我已经失去了养女与亲骨肉,不能再失去别的亲人了!
乌雅琦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不辱使命。我感激地朝她一颔首。炜儿走了,我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