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顾琢斋的声音,明若柳的心猛然一跳,竟然紧张得不由自主缩了缩肩膀。
顾琢斋从书房里取出个纸灯笼,见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燃得差不多了,又重新换了根新烛。
“时辰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紧,没多远。”明若柳连忙摆手。
顾琢斋打开门,自己先跨了出去。
“太晚了,走吧。”
天上一轮皎洁的月,地上一盏昏黄的灯。融融的月光撒了一地,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春日晚间的风颇有几分凉意,明若柳薄软的衣裙被风吹得飘然若举。
顾琢斋提着灯笼,犹豫一会儿,还是叮嘱道:“晚上风大,你回去记得煮碗姜汤驱寒。”
“啊?”明若柳受宠若惊,微低下头讷讷答应,“嗯……”
“顾公子,李大娘晚上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顾琢斋依旧闷闷不乐,她忍不住想要追根究底。
顾琢斋脚步一滞,一言带过,“不过是误会一桩罢了。”
怎么想要从你嘴里听句真心话就这么难?明若柳在心里重重叹气。
“顾公子,我不知道你把不把我们当朋友,但是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只要你给我们讲,我们都会倾尽所能帮你。”
顾琢斋讶然看向明若柳,眼中眸光闪了一闪,随即转过头,避开了她明亮若星的眼睛。
“明姑娘言重了。”
他不是不把她当朋友,可他们相识不过一月,倾尽所能四个字他受不起。
顾琢斋这几个字四两拨千斤,让明若柳沮丧至极。眼前的人弱不禁风,却像极了面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
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但是他不把你放进心里,你就永远休想让他吐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两百年前江焕可以为了她舍弃性命,现在顾琢斋对她拒之千里。明若柳知道顾琢斋不是江焕,心里却还是憋得难受。
两人沉默地走过段路,明若柳越想越气。心里的沮丧化为一团无名火,她停住脚步,生硬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请回吧。”
“明姑娘?”顾琢斋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了脸色。
“你不用送我了,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顾琢斋自然不可能让她这样赌气,“太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不用你管!”
明若柳下巴一昂,转身就往与集芳堂相反的方向走,顾琢斋赶紧提着灯笼追了上去。
“明姑娘,你要去哪里?!”
明若柳恍若未闻,只管闷头往前走。顾琢斋急了,几步并作一步拦在她身前,她往左他便往左,她往右他便往右。
实话不肯说,她的事他倒要管,明若柳气得直跺脚。
“我说要一个人走走,你听不懂么?!”
“太晚了!”
“晚了又如何?横竖与你无关!”
“怎么和我没关系?你明显是在生我的气,这黑灯瞎火的,我不能丢下你一个!”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明若柳抱起双臂,表情冷硬。
顾琢斋再迟钝,也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时候已经不早,再不把明若柳送回去,只怕泛漪和南煌都要急了。
“明姑娘,我惹你生气,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不管怎么说,先让我把你送回去,行不行?”
顾琢斋的态度越是软弱,明若柳就越是生气。顾琢斋就站在她面前,她却觉得两人隔得好远好远。
此刻她才算真正明白死亡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江焕就算命魂还在,也永远不可能回来。
一颗心生拉硬拽的疼,明若柳眼睛酸涩,止不住地想哭。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往集芳堂走。
她不觉得伤心,自从眼睁睁看着江焕死后,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不会伤心了。现在她只觉得孤单透骨,这种孤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是他生未卜此生休。
明若柳魂不守舍,一不注意被石阶绊倒在地。手掌在地上刮蹭出血,她疼得倒吸一口气,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直坠。
“明姑娘!”顾琢斋扶起她,被她直愣愣又伤心欲绝的眼神吓了一跳。
与江焕初见是在御花园的歆兰亭,倒在地上的灯笼,在明若柳眼中成了那时悬在亭中的宫灯,而顾琢斋,依稀变成了江焕的模样。
“焕郎……”她颤声叫着江焕的名字,一头栽倒在顾琢斋怀里。
“明姑娘?明姑娘!”顾琢斋心急如焚。
他一把将她抱起,急匆匆往集芳堂奔去。
南煌和泛漪等在后院,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南煌起身开门,打开门,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明若柳神志不清地倒在顾琢斋怀里,而她手上的伤口,已经长出了青绿的枝桠。
作者有话要说:他生未卜此生休,这句诗细细想来真是惨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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