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坤的信里,却并未提及这些,有的只是对陆梵安的忏悔和嘱咐,以及,为容市隐的开脱。
所有的真相都是在陆晓清的信里。
可容市隐看到最后,还是皱了眉,因为陆晓清竟然还提及了那件事。
容市隐担忧的看向陆梵安,那人却只道:“就算她不说,我也已经想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容市隐问的小心。
“那日我爹饮下毒酒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同他当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陆梵安淡淡道,可却闭上了眼,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二十四年前,梁妤死后,蒋眉雪被抬为正室,陆坤借出公差之名南下,与海盗勾结,倒卖私盐。
蒋眉雪当时怀有身孕,娘家姐姐前来拜访。与之商谈起嫡庶之事,说只要陆勤安在,无论蒋眉雪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以后生活总归难以安稳。
再加上如果陆晓清入宫,家中长子是陆勤安的话,肯定不如一母同胞的来的贴心。于晓清相助也甚少。
蒋眉雪当时并未有什么反应,刚刚八岁的陆晓清却在窗外听见了此话。
从前作为庶女,在京师贵女面前难免受辱,后宅中长大的孩子,心机自是不能以寻常孩子相量。
第二日,便借机将陆勤安带到外面的池塘边,将其推进了水里。她们以为陆勤安已经亡故,蒋眉雪带走了陆晓清,极力压下此事,以为如此这件事便可以做意外了了。
后来陆勤安十五岁的时候,偷偷回过一趟陆家。当时的陆晓清已经入宫,荣宠极盛。听到母亲传来的消息后,从宫里带出来了一粒毒药,要让蒋眉雪给陆勤安。
谁知那日正在蒋眉雪犹豫之际,顽劣的陆梵安却趁蒋眉雪不备。往下了药的茶里偷偷放了泻药,然后端给了那位陌生的,坐在后院里显得极为局促的大哥哥。
陆勤安为人纯良,对眼前这位未曾谋过面的弟弟也极其信任,甚至于很温和、很感激的对陆梵安笑了笑,然后饮下了那杯茶。
可饮下茶后,只一瞬,陆勤安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陆梵安。
彼时的陆梵安还在等着看好戏,可最后看见的,却是陆勤安嘴里涌出的黑血。
然后陆勤安倒在了他的面前,他也害怕的跑出了院子。之后,陆梵安发了一场高烧,再醒来后,便对当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蒋眉雪这些年一直都在愧疚里生活,她和陆晓清当年调查了许久,可是如何也不知陆勤安为什么会活着,谁救的他。而他喝下毒药之后,蒋眉雪亲自找人将他葬了,便是确定死了的。可为什么救他人却也没有前来问责或者找寻过。
这是陆晓清在信的最后,留下的不解。
看着信上的那些旧事,容市隐沉默了半天才道:“他还活着。”
陆梵安闻言睁开了眼睛,盯着容市隐,终于多了些木然之外的情绪。
看着陆梵安怀疑的眼神,容市隐轻轻的开口道:“他还活着,过得很好。”
“当年陆勤安在水中并未溺亡,是被梁将军所救,将其安置在了川鹤。可是梁将军也不知的是,陆勤安在川鹤时,被人顶了身份,险些再遭杀身之祸。”容市隐将陆梵安手里的水杯接过,放在了桌子上,“后来被释魂谷所救。但江湖门派都有自己的规矩,故此他一直不能随意走动。可在他十五岁那年,却偷偷的跑了出来,他一直不信当年落水是陆晓清故意推他。所以下山之后,悄悄回到了陆府。结果……”
容市隐看了陆梵安一眼,忙岔开了话题:“释魂谷里的人发现陆勤安不见,派人来寻,却未料到待寻到时,人已经被葬了。释魂谷小弟子臣梧将人从土里刨了出来,发现还未完全丧命。再次被救回之后,陆勤安深感绝望,加之谷中看守的紧,这些年便一直生活了在谷中,再未下过山。”
“是我让他绝望了。”陆梵安勉强又苦涩的笑了一下。
容市隐看着他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满是心疼,将人揽在了怀里,让陆梵安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下巴抵着怀里人的脑袋,眼里盈满了愧疚与疼惜。
陆梵安没有再出声,可容市隐却清楚的感受到那人在不住的颤抖。置于他身后的手紧紧的捏着他的衣衫。
隐忍的抽噎声像是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全都扎在了容市隐心里。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无声的拥着那人。
这时胡忠带人端着一些清淡的吃食走了进来。容市隐见状,将紧紧揽着陆梵安的手臂微微松开了一些,又拍了拍他的脊背,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道:“先吃一点东西可好?”
陆梵安却只是更加抓紧了他的衣服。容市隐向胡忠摆了摆手,后者难得的安安静静的带着人走了。
过了许久,怀里人的气息终于趋于平缓。容市隐将陆梵安轻轻的放平在床上,看着对方憔悴的睡颜,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犹豫片刻,在他的额上留下了无比疼惜的一吻。
“陆梵安,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
依旧是阴森而恐怖的破庙,小小的容市隐瑟缩在墙角看着黑漆漆的庙门被吹得摇摇欲坠。庙外,是张牙舞爪的尸首。庙内,在惨白的月光底下笑的凄厉的佛像。
突然,破庙的门开了,可恶鬼却不见了踪迹。反而只有一个白衣公子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多了许多温暖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