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略有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左相府当真好生热闹。”
容市隐回头,原是护国将军梁孝先。来人并未着常服,估计是刚从练兵场上下来。
一身战甲泛着微冷的银光,刚毅的脸上是独属于武将的桀骜与霸气。虽然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物,但由于常年征战疆场的缘故,身姿依旧凛冽挺拔。
只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
“左相府六十大寿,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内弟我一声啊。姐姐虽去了,可这姻亲关系却还是在的。莫不是左相大人这两年风光,早就忘了那亡妻和那亡子了吧?”梁孝先来者不善。
陆坤脸上有些难看。王宝因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众人。
众人深知这梁将军的秉性,虽不知二人过节,但终究不过传闻中那点事儿。但此刻这梁将军脸上似乎并无喜色,是绝对惹不得的,忙借口告辞。
容市隐虽有意攀附陆坤,但也知,此时并非是能得罪梁孝先的时候,亦随众人告辞。
不多时,院里已是一片繁华喧嚣后的寂静狼藉。只余梁孝先和陆坤二人在桌前相对无言,剑拔弩张的无言。
“我都说了,你姐姐和勤安的死真的是个意外。”叹了口气,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要我如何呢?”
“可今天是我姐姐的忌日。”梁孝先死死的盯着陆坤。
陆坤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响才似无奈道:“可是,她都已经走了二十四年了。”
“但她走的第二个月,你就抬了小妾做正妻了。”梁孝先讥笑道,似不欲与这个薄情寡义之人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陆坤,你记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间事,终究会有个公理的。”
陆坤看着梁孝先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第4章 恶狐与金丝雀
左相后院 ,一年轻男子鬼鬼祟祟的从里面翻出来。动作敏捷,像只轻巧的猫一样。熟练的从墙头跳到地上,只白色的衣摆上沾了几点泥污。
此人正是从寿宴上偷偷溜走的陆梵安。
陆梵安白日里本下定决心,无论宴会怎么着无趣,他都坚持到底。但谁知,竟见着了那日里的美人公子。
他并非有不为人知的爱好,只是单纯的喜爱欣赏美人罢了——无论男女老少。但却也仅仅是欣赏。就像有人喜画,有人喜曲一般的欣赏,从来不至于痴。
再加上他的身世和品貌,自然也不会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情况。但容市隐不一样。
那日在河岸边,他其实并未睡着。自容市隐过来的时候,他就知晓了,也是故意往花枝中间匿了匿身子的。
容市隐生的好看,却并非是举世无双的好看。但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似是满身世俗欲,却又通身不染尘,峥嵘而孤寂。
而他那天在树下的举动,也让他难解。究竟是多深的苦痛,才能让一个人有那般绝望而痴狂的表情。
谁知正当他因他而沉浸的时候,容市隐竟突然砸向了树。他一个不查就掉了下去。为了掩饰尴尬,他只能装作被吵醒。可是回过头看见那人正脸的时候,还是有被惊艳到。
后来攀谈之下,又见那人特别。特别的冷心冷面,但第一反应,却并非是觉得这人不可交。反而是想去探究他究竟为何会这般。
却没想到,那人竟就是天被娘挂在嘴边用来训他的新科状元。今天还送上门来了。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缘分,陆梵安又怎会愿意放过呢。自然要去堵一堵。
……
容市隐从陆坤府里出来,打发走了侍从。独自漫步在街上,一直在思索陆坤与梁孝先二人关系。
梁陆两家原是姻亲,就算梁氏亡故,关系比不得从前,却也不至于此。他们同朝为官,应该也是要讲几分情面的。但如今看梁孝先架势,恐怕二人早已撕破脸了。何故能闹到如此呢?除非……
容市隐被自己的想法惊道。除非,梁氏的死亡并非是由于疾病,而是人为。
可若如此,那陆家长子的意外亡故呢?虎毒不食子。而且据陆坤对陆梵安的宠溺来看,更是绝对不可能加害自己的孩子。
若说后宅争斗,那蒋眉雪是京师出了名的贤惠夫人。而且他也确实听那人说过,他当年科考时,因被陷害流落街头、险些亡故,正是当时尚未出阁的蒋眉雪救的他。若真是那般良善的一个人,又怎会?
疑团种种,纵使容市隐一个心能做九个用,可他又如何猜得透人心。况且是与他时隔几十年,未曾亲历的旧事。
尚未入深渊,已见深渊寒。这诡谲的官场,未来每一步,恐都是步步维艰。
容市隐低头苦笑,可脸上却尽是悲凉。
正思虑间,忽然,一个风风火火的白色身影撞到了容市隐身上。本能使然,容市隐伸手接住了那团庞大的白色。却不想,竟被一股蛮力撞得站立不住。
抱着那团白色一同滚倒在了街上,容市隐方才看清,自己怀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因被对方压着动弹不得,他就着躺倒的姿势嘲讽道:“我原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原来竟不是东西。”
陆梵安趴在容市隐身上,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挣扎着半直起身子,可待看清对方的脸后,欣喜道:“美人……哦,不,容大人。”
陆梵安看着容市隐又要变脸,忙识趣的换了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