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当然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士兵被一一揪出来残忍处死。
整个要塞被联邦大军团团围住,两军星舰对垒陡成森严之势,高射粒子炮擦得锃亮的金属炮筒反射出一凛刺眼寒光。
亚斯兰坐在指挥舱里的时候多年行军打仗带给他的经验替他在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联邦入侵叫人猝不及防,亚斯兰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好凶多吉少。
心里唯一让他松口气的是幸亏没有真正对阮夭做出那种事,也让阮夭后半余生不至于都要与他死状凄惨的幽魂纠缠。
其实还是很不甘心的,亚斯兰咬紧牙关,从喉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加尔文那个废物要是敢让阮夭受委屈的话他就是死都不会放过他。
阮夭视力绝佳,隔着一层朦胧星纱也能瞧见星球上如铁石一般森冷威严的纯黑要塞。
和蝗虫一般密密匝匝围绕着要塞的联邦军舰。
刚刚经历过一场轰炸的星球上绕着一层浓重的硝烟,偶尔还能从窗外看到破碎的悬浮的军舰碎片。
阮夭心里一凉。
不会吧,就算是他不要命地冲上去也没有办法能救到亚斯兰的命啊。
只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问题。
消失已久的系统突然冒出来:加尔文的军队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一天的时间能赶到这边和亚斯兰汇合。
世界线不会给出死局,您需要找到拯救亚斯兰的方法。
阮夭忍不住要咬手指,他是个笨蛋来的,笨蛋要怎么想办法救人呢?
少年神色凄惶,整个人都看起来随时要碎掉。
乔吉斯用那只灰霾的独眼望着他,好似想探到那枚摇摇欲坠的魂魄:你想救他?
阮夭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握紧了乔吉斯给他的那颗蓝色钻石,锋利边缘几乎要切进柔嫩掌心。
他没必要对乔吉斯说谎,于是点点头:我必须救他。
乔吉斯挑挑眉毛,眼瞳里没有感情:理由?
阮夭感受着手心刺痛,掌心应该是被钻石划出血痕,浅蓝色的光晕从指间淡淡地疏漏出来。
他眼睫抖了抖偏过去盯着掀起战火的要塞:我喜欢他很久了,不能不救他。
他实在是很天真,眼睛圆圆好像软糯又无害的小动物:谢谢你把我从加尔文身边带出来,欠你的我会还的。
请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乔吉斯听见自己的心脏好像破了一个口子,寒凉凶猛的风从伤口穿过,刮出带着血腥味的痛楚。
你还不了我的,你要欠我直到永远。
乔吉斯把那颗钻石从阮夭手里拿出来稳稳当当地戴在阮夭纤细指头上。
他那么小一个人,鸽子蛋大的钻戒戴在手上看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浮夸。乔吉斯居然还能笑出来。
他又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搜出一根红线,把钻戒穿了绳挂在阮夭修长颈子上。
盯着那枚钻戒半晌,他划开自己的掌心,在流光溢彩的钻石上滴上自己的血液。
猩红血珠滚落光滑切面,居然直直地渗入钻石,而不是滚落到齐整衣襟里。
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乔吉斯伸手捏住少年尖俏下颔,很郑重地吻上去。没有那些津液交缠的浪荡旖旎,一个单纯的离别之吻而已。
真的不用我留下来陪你?
阮夭拿到的剧本里其实没有乔吉斯这个人,不是反派,也不是主角,更不可能像他一样是个注定要死掉的炮灰。
他不想为了自己的任务莫名其妙地让别人去送死。
阮夭搞不清楚人类的复杂情感,爱恨对他来说都太辛苦,只知道别人对他好就应该好好地还回去。
人类的真心是很珍贵的。
要好好保管呀。
陌生的声音在脑中轰鸣,阮夭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再见。
乔吉斯看着阮夭逐渐消失的身影,一直冷静的身体好像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吻上掌心破开的伤口,无意识地撕咬本就裂开的皮肉。
你总是会离开的。
一次一次从我生命里消失。
不管有多用力,我始终抓不住你。
你的轮回,到哪里才会结束?
命运女神眷顾她的信徒,血祭之人将获得一次扭转未来的机会。
他嘴角还染着血,脸上系带突然松散,眼罩落在地上,露出那只被掩在黑布下的血色眼睛。
乔吉斯自出生起就有一只眼睛是天生盲眼。
那只被血色氤氲的不详之眼能看透过去与未来,唯独看不到现在。
他以前为这种古怪的能力吃尽苦头,如今却只能感谢它的出现。
亚斯兰靠在废墟之间痛苦地咳出一滩血。
丝缎一般的银白长发此刻狼狈地挂在胸口,军装上也到处都是脏污。
炮火声还在响,男人捂住刺痛胸口,冷冷地盯着为首的联邦军舰。就差一点点他就能把这艘碍眼的东西炸掉。
不知道是不是胸骨断了,亚斯兰呼吸之间都能嗅到呛鼻铁锈,心里茫茫然想或许真的离死不远。
临别之际,战无不胜的将军突然很想那个笨手笨脚的小美人。
不知道他在主星过的好不好。
模糊视线里出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在炮火中似一枝脆弱花枝,随时要被焦土和火焰烤干。
亚斯兰一怔。
他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直到阮夭双膝一软扑倒在眼前,熟悉的香气漫散到鼻尖,他陡然意识到这不是濒死幻想。
本该被圈养在皇宫里的金丝雀跟着他跌跌撞撞地来了战场。
这里很危险。亚斯兰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猩红血沫,高岭之花跌落尘泥,压迫力却丝毫不减,光是用眼神就能把阮夭杀上一万遍。
快走!
阮夭好像没有听见,他眼里似乎有亮晶晶的水光,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多余声音,只是伸手覆上亚斯兰胸口,掌下好似生起盈盈光辉。
那艘敌军主舰在四处搜寻亚斯兰的踪迹。
阮夭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战场,他其实怕的厉害,声音都带着哭腔,在硝烟里被撕扯成细弱的碎片。
我会救你的。
他擦掉因为恐慌而掉出的眼泪,当即决定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亚斯兰何其聪明,一眼就看出他要做什么:别,阮夭,不要。
阮夭披上亚斯兰的披风,兜头盖脸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代表了帝国军最高统帅身份的金灿肩章。
那张软白好似糯米团子的漂亮脸蛋冲亚斯兰骄傲地扬起下巴:你可是我追了这么久都追不到的人,凭什么要被他们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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