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下一瞬,他身后这老太太的女儿,将一个原本盛装咸菜的坛子,敲碎在了黎宵的头上。
黎宵本就头晕目眩,这一下,几乎要直接栽倒。
但是他居然咬着牙站起来了,对着那个敲了他的头之后,抖着手站在那发傻的女子说:“你娘她没喝药。”
黎宵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头上有一股热流顺着脸涌下来,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黎宵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血,现在满心的愤怒和喜悦交织,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然后那个砸他的女子,就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生的尖叫。
“啊——”
这一声实在是太凄厉且绵长,又因为方向正是出人命的地方,正在冲突的众人逐渐全都回过头来看。
“杀……杀人了!”
混在人群中的一个医师颤巍巍地喊道。
众人手上的动作全都停了,他们看着黎宵摇摇晃晃地从营帐中走出来,手中举着一个染了血的瓶子。
他说:“老太太没喝药。”
黎宵踉跄了一下,又抬手抹了一下脸上源源不断的血迹。
火光映在他鲜血横流的脸上,让他看上去简直像个地狱爬出来索命的修罗恶鬼。
黎宵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冷。
他一点点地,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句地吼道:“她没喝这个药!她是因为没有喝才死的!”
众人全都凝固了一般地看着他,这一瞬这一片营地除了火把燃烧的滋啦声,便是夜里扰人清梦的虫鸣。
黎宵举着从那个老太太手中抠出的瓶子,展示给众人看,然后单手拨开了瓶塞,当着众人的面,仰头喝下。
他用染血的手抹了一把嘴。
用那副修罗恶鬼一样的模样,环视众人说:“妙婉公主,从未纵容手下欺压过平民百姓!”
“这不是毒药,”黎宵说:“这药……我在公主府便喝过的。”
他说着踉跄了一步,终于坚持不住,又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软倒在地上。
场中的时间像是被按下的暂停,众人的表情停留在震惊畏惧和恍然大悟。
而远在皇城的郭妙婉和弹幕,也盯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连弹幕都被黎宵这样惊到了好一会没有人发言。
直到郭妙婉对着面前用深水鱼/雷和系统兑换的投屏弹幕+远程摄像,发出了一声嗤笑。
低骂了一句:“脑子有病。”然后毫无公德心地关掉了远程摄像,端起一杯茶若无其事地喝起来,弹幕这才回过神。开始疯狂地刷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我的小黎子!
宝儿也太惨了,卧槽,这些愚民!
天啊天啊,他也太惨了,他在帮着公主洗白吗!
我天,我到今天,才get到黎宵的帅!
太帅了卧槽,他怎么能这么帅!
太草了太草了,我要哭了,我不管,我要哭了。
公主你感动了吗,小黎子为你正名!
……
弹幕刷得疯了,也有部分表示没看够,让郭妙婉再开远程摄像。
但是郭妙婉慢悠悠地喝着茶,表情无动于衷地道:“一群傻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表现得太过若无其事,以至于弹幕开始刷她冷血无情,不配黎宵正名。
但是若现在但凡是辛鹅和甘芙有一个人在,就能看出郭妙婉的不对。
她连放在桌上的茶盏,都规规矩矩地放回水雾熏染了一圈的位置,这太紧绷,也太刻意。
这种情况,在郭妙婉身上,好久没有出现过。
但是辛鹅和甘芙却曾经每天都看着,在郭妙婉十一岁那年出事之后被救回来的时候,她每天都会这样。
她会规规矩矩地吃饭睡觉,不做错任何事情,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因为在她被抓被关的时候,做错事情,哪怕放错了一个杯子,都是会被打被折磨的。
那是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那是在用平静,掩饰她内心的无措。
很快郭妙婉说了一声:“我困了,我睡了。”便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强行隔绝了弹幕。
但她缩在被子里的手,却无声地抓紧了她身下的被褥,她却实在无措。郭妙婉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无措过了。
为她舍生忘死的人很多,例如她的死士。惧怕她憎恨她的人也很多,多到数不清。
郭妙婉并没有怎么感动黎宵的举动,她的反应是无措,也是抗拒。
她甚至反感黎宵这样的维护,这根本没有必要,她从来不需要这个,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是皇帝手中刀,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虚名。
她将来还要做太子的刀,她何必在意这个?
郭妙婉闭着眼皱着眉,她讨厌黎宵总是自作主张,总是不按照她划出的路线去走!
她讨厌这样!
而黎宵昏死之后,一直被追着打的小医师,这时候也忍不住出声道:“你们这些愚民!愚民!”
“这一次太医院之所以这么快给出了三个方子,便是妙婉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逼迫太医院出的药方!又亲自命人护送!”
另一个捂着头的医师也说:“若非如此,等到一两个月太医院测试之后出了万无一失的药方,即便是送来了控制住了瘟疫,你们这些人,也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那我能求公主把你赏给我吗...)
闹事的百姓们彻底愣了,有护城卫将昏死的黎宵扶起来,对着百姓喊道:“黎统领对你们那么好!你们居然攻击他,你们真的是愚民!”
百姓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正在这时候,再度有患病的人被家人发现离世。
而这个人,又恰好也是不相信妙婉公主,没有喝过妙婉公主送来的补药的。
百姓们这一次都开始慌张起来,他们还能闹得动的人当中,有些甚至都没有喝那些太医院送来的汤药,等着看其他人喝过的反应呢。
而现在他们发现妙婉公主送来的药才是保命的关键,可是就在刚刚,他们将那些保命的补药给砸了。
虽然砸得不多,但是……他们看着站在药箱子上面,手持长鞭正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冷艳女子,顿时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畏惧和慌张。
她不可能再分给他们药了。
整个营地都乱了,没有参与闹事的,发现补药的重要性,都疯狂地涌过来要拿补药。但是冉秋在箱子上站着,谁也动不了她分毫,谁也拿不到药。
而黎宵昏死之后,护城卫也不再帮着百姓们,将黎宵送到帐篷之中,要医师去给他查看伤势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黎宵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百姓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纷纷来黎家的营帐前面,给他道歉。
黎宵头顶围着布巾出来,面色阴沉得厉害,他的母亲昨晚上喝了几瓶补药,又吃了药之后,今早上已经能够喝进去粥了。
他看着这些面上凄苦,实则是因为知道了公主送来的补药是好东西,因为冉秋半点不通融谁也不肯再给,这才不得不来对着他低头的人,心里这瞬间的悲凉和愤怒都让他觉得厌恶。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人是真心实意地道歉,但是这样的人在少数,黎宵现在是彻底见识了一番人性险恶。
他在自家的营帐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说:“跟我道歉没有用,东西是妙婉公主送来的,我已经说过了,那东西比参汤还金贵,可你们不信,还是砸了。”
众人面上顿时又露出了哀求之色,有两个已经跪下了,因为自家的亲人状态越来越差,急需补物来救命。
黎宵从来都不是个心冷之人,但是这件事关乎妙婉公主的名声,虽然郭妙婉其实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但在黎宵这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于是他顿了片刻,进了营帐里,再出来便拿出了一件纯白的披风。他将黎远山的笔墨也拿出来,然后带着来道歉的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放补药的车边走去。
站在车边,黎宵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并不知道情况好转的人,到底是吃了哪一种药而好转。”
“但以我和我母亲的亲身尝试,我们将皇城送来的三种药方熬制的药全都吃了,当然也喝了妙婉公主送来的补药。”
黎宵面色苍白,额头上的伤阵阵抽痛,他皱了皱眉,将披风扑在了车辕上,笔墨放在了旁边。
“是你们不识好人心,口出恶言污蔑,还砸碎了救命的药物,”黎宵每说一个字,百姓们的面色就更加灰败下去。
毕竟郭妙婉送来的东西,并非朝廷的药方,这是额外的东西,就算黎宵不给他们,他们也完全没有办法。
有人哭求,有人双手作揖。
黎宵冷着脸说:“但公主之所以送了这么多金贵的药过来,为的便是救人,我不能私自违抗公主的命令,所以药还是会分给你们,”
百姓立刻骚动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大呼公主千岁。
黎宵继续道:“不过昨天闹事的和口出恶言的人,你们必须在这披风之上写下致歉词,才能领药。”
黎宵的话音一落,百姓还没等说什么,站在药箱上一整晚不肯开晴的冉秋不干了。
“凭什么!这等恶民不配用公主送的药!”
她说着,长鞭甩动,在半空之中猎猎作响。百姓们整夜可是有不少人见识了这鞭子的威力,纷纷退后。
黎宵回头皱眉看着冉秋,“你下来。”
“我不下!”冉秋长在山里,是非观不健全,性子火爆认知非黑即白。
她觉得这些人不配,就真的能够看着人去死还拍手叫好。
否则剧情中她也不会跟着弓烨然那样的人身边,不分青红皂白按着他的意愿去做事,帮着他扫清一切朝上爬的障碍了。
而冉秋现在是跟着郭妙婉的,在她的认知中,谁对她好,她便要护着谁。郭妙婉让她见识了什么才是真的好,她现在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护着郭妙婉,包括她的东西。
“公主没跟你说,来了这边是协助我,必须听我的吗?”黎宵问。
冉秋一时间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狡辩,因为公主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让她送药去,若有事听凭黎宵的。
“可你根本不护着公主,你护着这些愚民,糟践公主的东西!”
冉秋挥动鞭子,“我绝不给他们一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