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管事刚要开口。
元若枝先一步声音清亮地道:“您也不用谢,这只是邓掌柜的举手之劳。我们开门做生意,自然和气生财,能帮则帮。”
袁管事抽了抽嘴角。
他并没有要谢的意思。
但小娘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要求什么,就像是胡搅蛮缠了。
袁管事心里却不舒服。
四十出头的人了,竟叫一个小姑娘顶得说不上话。
他冷笑道:“既邓掌柜是义气之人,应承朋友的事,却闹成这个样子,这便是姑娘口中的义气?”
不光铺面的名声重要,邓掌柜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他个人的名声自然也很重要。
眼看着袁管事要砸了他一辈子的饭碗,他嘴笨,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求救地看了元若枝一眼。
元若枝气定神闲地道:“邓掌柜自然是讲义气的,不过胡掌柜就未必了。人家铁了心要坑害他,邓掌柜本性纯善,哪里防得住?”
袁管事来了兴致:“这话怎么讲?”
元若枝瞥了袁管事手里的书籍,徐徐陈述:“您这本书破旧的实在太厉害了,本来就难以修补。又是您为了区区一本书,亲自跑腿,想来是万分重要的东西。胡掌柜应当是知道您的身份,却无能修补好这本书,便不敢轻易得罪,才将这烂摊子甩到我们这儿。这不是故意坑人么。”
邓掌柜捋了好几遍才捋清楚。
就是这么回事!
几十年的交情了,胡掌柜居然会坑他!
没想到补书这等雅事里,也有这样的肮脏手段!
玉璧玉勾两个丫鬟直愣愣地看着元若枝。
这才进来多大会儿,她们家姑娘是怎么看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袁管事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他本以为,可能高看了这位小娘子。
现在看来,却是小瞧了。
他倒是一点儿脾气都没了,反而有些说不出来的高兴。
许是和聪明人说话的一种愉悦感吧。
袁管事收起了票据和破旧的书,想起平康大长公主可能会责骂他,心情也不太好,便沉着嘴角说:“罢了罢了,的确是很重要的一本书,我还赶着回去复命,就不跟你这小姑娘纠缠了。”
临走前,他却是忍不住问道:“小娘子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元若枝直直地看过去,眼角眉梢皆染笑意,仿佛花苞顷刻间绽放开来:“管事想知道也容易,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袁管事好奇地扬了扬眉毛,心里却想还着,公主府里一掷千金娇养的花,也没有这样好看的。
元若枝指着袁管事手里的书,道:“将这本书转交给我们清疏斋修补,五日内归还给您。”
袁管事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很有些激动:“姑娘是说,你、您能修?”
元若枝点了点头。
这技艺都是祖传的。
她外祖家都会,她母亲也会,她怎么不会呢。
第5章挑逆鳞
袁管事正为这本平康大长公主心爱的破书心烦,刚有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岂能不觉得舒坦?
但是小娘子太年轻了,他有些信不过。
便问道:“你家邓掌柜都修补不出来,你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如何修补得好?”
元若枝说:“补书的技艺,自然是要经验老道,越娴熟越好,但有些时候,却是要越年轻的人做越好。”
袁管事不懂补书,也不懂为什么要年轻人来补才好。
邓掌柜上前来解答:“若放在五年前,这书我倒是能修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眼睛大不如从前,修不得字体只有芝麻点儿大小的书籍。您这书上的字迹不凡,小人虽认出来是哪位大家的字迹,想来并非寻常书籍,自然不敢贸然下手。”
袁管事看了看邓掌柜的眼睛,的确是浑浊的。
再看小娘子的眼睛,却是明润有光泽,如丸珠熠熠。
袁管事还有些犹疑,原是说今日就要复命的。
元若枝在他沉默的时候,道:“反正也是要挨训斥的,最后办好了总比办砸了得强。”
袁管事:“……”
真不知道该夸小娘子聪明剔透,还是说她能言善辩。
罢了,小娘子的确也没说错,今日回去铁定是要挨骂的,何必不办好了呢。
袁管事留下书籍,与清疏斋新立了字据,支付了订金,严厉地说道:“五日后我来取,若还不能取到,你们店的招牌可真的别想要了。”
邓掌柜忐忑得不敢接话。
元若枝却点头应下了一声。
末了袁管事道:“小娘子还没告诉我,是怎么识得我的身份的?”
元若枝指了指他腰间的对牌,笑说:“好精巧的对牌,还有不俗的檀木香。对牌上没有篆刻字,而是很奇特的花纹,普通的对牌都是要写府邸名号与物件名称的。想来您是要去贵府库房取十分特殊,又很重要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主家怎么会交给宅子里普通的下人去做呢?”
袁管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对牌。
因为这对牌没有公主府的名号,并不显露身份,他出门出得急,一时没顾得上取。
倒叫一个小姑娘凭这一枚对牌看出了些子丑寅卯。
袁管事不禁笑道:“小娘子好眼力。我姓袁,你叫我袁管事就好。五日后,我来取这本书。姑娘可不要再叫我回府去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