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听你妈的事情,用假名住进医院,还给我五万块。她说,要是她和你妈生的都是儿子或女儿,让我帮忙换孩子,事后再给我五万块。要是娃儿性别对不上,就算了,五万块照样给我。当时我男人在工地摔断了腿,正愁没钱买奶粉给小孩喝,所以……”
自乔乔出生后,再没听到过林清清的消息。乔母后悔过,想着自己是否太狠心,也想过找回林清清。却没想过梦不是梦,人不是人,你所以为的过往原来仅仅是你以为。
林清清恨她,她出钱出力培养她、帮助她,她却刻骨恨着她。
这份恨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感谢信里带着恨吗?还是补品中鸡汤里?那天晚上假如她没有半路醒来,林清清混入病房又想做什么?
林清清真的换了她的孩子吗?
乔母怔怔看着林晚,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竟隐约瞧出自己年轻时候的轮廓。她的双手渐渐收紧,猛然意识到手心攥着的披肩是乔乔送的母亲节礼物。
林晚和乔乔……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三人不约而同回头,乔乔的身影从门缝间一晃而过。
乔母手一颤,急忙叫到:“阿南!”
乔司南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让她冷静冷静。”
“可是你妹妹——”
“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想不开,再说她早晚要知道的。”
理智上知道儿子是对的,感性上却觉着儿子无动于衷的样子格外冷漠。乔母不禁怒从心来,“你去不去?!”
乔司南摸了摸耳垂,偏头对林晚道:“送你出去?”
乔母这才看向林晚,沉声道:“你也回去吧。”
“以后……别再来了。”
果然还是选择了乔乔啊。
原主真是吃力不讨好来着。林晚这么想着,淡淡道:“阿姨别误会,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来探病。至于以后……谁想来呢?”说罢戴上墨镜,不顾乔母的反应便推门离去。
——
乔司南从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支抵到林晚眼皮底下。
林晚一脸冷漠:“不抽。”
“烟酒不沾可没法谈生意。”
乔司南将烟夹在耳后,话锋一转:“不过女孩子还是少抽烟的好。”
秋冬交替温差大,推开医院大门,冷风呼呼地灌入衣缝中。林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急忙将卫衣帽子的抽绳拉紧,系个小蝴蝶结。身上忽而一暖,原来是乔司南脱了外套,迎头盖面地挂了下来。
林晚犹豫片刻,裹紧了外套问道:“不去找乔乔么?”
他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打火机:“她现在想听什么?根本没有抱错这回事,还是她永远是乔家唯一的女儿?我可不会说这些哄小孩的话,急着找她干什么?”
这和说好的宠妹狂魔不一样啊?
林晚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
“装不知道不是更好么?”
这是林晚最不明白的地方,揭开这层血淋淋的真相有什么意义?
乔乔以万众宠爱的公主身份生活多年,一朝从天堂跌入凡间,其中落差足以活生生摧毁一个人;而原主童年凄苦,性格敏感缺爱。除非全家人齐心协力希望弥补亲生孩子,不然认亲有什么意义?
乔司南指了指远处一棵树:“你看那棵树,表面上枝繁叶茂,如果你去挖开,也许会看到腐烂的根。我有个朋友说:比起口头宣扬幸福美好,不如美好的假象分崩离析,所有狭小和肮脏全部暴露。每个人面具背后都是坑坑洼洼的,像一张长满水泡的脸。”
“与其活在假相中,倒不如看清楚脚下的泥潭,然后拼命地大喊大叫,挣扎、歇斯底里的诅咒别人,撕破脸皮发泄完情绪,最后再轻轻地将罪恶盖起。在干净的泥土上种新树,以伤疤纵横的面貌重新面对生活。”
乔司南微微笑着,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自嘲,“那家伙对我的影响很大,有时候我习惯以他的方式处理问题。”
车喇叭声打断聊天。司机先生每次抵达的时机都不太对,林晚被提前塞进车里,摇下车窗才来得及问出最后一句话:“你说的朋友是不是……”
“是我所见过最糟糕的家伙,但背后说坏话也不好。”乔司南挥挥手:“下次见咯。”
车辆启动,飞快地将男人的身影抛在身后。林晚回头瞧见那颗枝干粗壮的百年大树,发黄的叶片在风中摇摇欲坠。她想起乔司南那番古里古怪的话,又不禁想起陆淮。
为什么……总是想到陆淮呢?
——
“出来吧。”
乔司南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你躲着。”
乔乔从阴影之中走出,踩住枝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我真的是林清清的女儿吗?”她小声地问。
乔司南言点了支烟,“是。林晚才是乔家的女儿。”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她让位……?”
乔乔话里自觉或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委屈与赌气的意味。乔司南听出来了,不但没有改口安抚,反而顺着话道:“不需要你让,她本应该是乔家的一份子。”
乔乔不可置信地抬起泪眼,又听他道:“你现在需要面对身份落差,林晚代替你承受的是贫穷的生活、阴暗的童年。单纯以商人目光看,其实你才是利益既得者。但作为家人,我不希望你觉得她抢走了你的东西,也不希望她觉得你霸占了她的生活。”
“你们都是受害者没错。不会有人赶你走,也不会有人非要把林晚押送回来,你们是成年人,有能力抉择自己的生活,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安抚妈。她神经衰弱,想法一多就容易失眠,别让她太操心你的事情。”
乔乔不语。
她愿意承认二者都是受害者,也愿意承认,单单以这二十五年看,的确是她的生活更好。换成其他任何人,她会主动离开……可为什么是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