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径直往前走去,身子穿过了台案,一脚竟是迈入了墙中,连半个身体也跟着不见踪影。
正巧见证这一幕的王三杨自立悚然一惊,不约而同想起有关这座方家宅院闹鬼的种种传说,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根根倒竖,后背发凉。
宁莞都已经往画里走了,却陡然听见窗外大雨声中似乎夹杂了些细碎的声响,轻咦了一声,反射性地侧过头。
就在这时,疾风猛灌,猝不及防的,蜡烛噗地一声骤然熄灭,两股战战的王杨两人只来得及看见晦暗光影下……半张惨白骇人的脸。
配着这阴风怪雨,怎么看怎么骇人。
两个大老爷们被这一幕吓得瞬间失声,僵着脖子,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阶下的枯树拉下倒影,在雨中张牙舞爪,被风掀挂在枝桠上的枯草晃悠着,如同黄泉路上的招魂幡,暗影落在身上,阴凉渗人。
电闪雷鸣中反应过来的两人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手脚并用直往外爬,一片漆黑中也不知撞了多少墙多少树,被绊倒多少次。
“有鬼……有鬼啊!”
“救命!救命……”
惊惶的呼喊声被瓢泼大雨击得粉碎,缩在墙角的老鼠冲着跌跌撞撞远去的人影吱吱叫了两声,一溜烟儿钻进新打的洞里。
第3章
杨自立和王三如同见了猫的耗子,屁滚尿流地逃离出这座老宅子,三步一个踉跄跑回了杨家的小破屋,挤在矮旧的木架子床上蒙着被子相拥着瑟瑟发抖,祈求诸路神佛保佑,
宁莞并不知道这么一出,当时蜡烛灭得太快,她侧过头只瞧见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旁的什么也没见着,只以为是老鼠逃窜闹出来的动静,心思一转也就抛在了脑后。
举步穿过画卷,光影渐变,叫她双目微有不适,将近半炷香视野才再次敞亮开来。
缓缓睁开眼。
面前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旁边驻着一座小木楼,房前栽柳,舒枝摇条,四下轻絮纷飞,如今应是春日三四月的时候。
宁莞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望着檐下木匾,历经风吹日晒的牌子,边角朽落,漆墨褪色,上头的“师家医馆”四字亦不复原来的方正。
“这不是师家幺女新收的徒弟吗?是姓宁吧,你顶着太阳在外头发什么呆呢?”
身形微胖的妇人,笑眯眯地掀开盖在腕间竹编篮子上的藏蓝碎花儿掩布,拿出两个新鲜的春笋来,塞进宁莞怀里,说道:“正巧,这个拿去给你师父,晚上添个菜。”
她这般亲和熟稔,宁莞也不觉得奇怪。
她穿的是师翡翡的画像,和师翡翡自带师徒箭头,一过来就是她的徒弟,没有人会深究她是从哪儿来的,以前是干什么的,在这个时空,她只有“师翡翡的徒弟”这一个身份。
“宁姑娘?宁姑娘?”
宁莞回神,抱着春笋道谢。
妇人摆摆手,又闲话两句才回自家去,方走了几步,袖口叫人拉住,忙诧异回看,宁莞冲她笑笑,问道:“晒了会儿太阳,脑子都有点儿迷糊,敢问大娘,如今是哪一年来着。”
妇人答道:“安和二年。”
安和是大靖建国之初的年号,安和二年……该是元宗皇帝打下江山的第二个年头。
景安皇后年前才入主中宫,元宗皇帝则是忙于安定朝政,离他下旨广招秀女还有两三个年头,宫里暂时冷清平和,还不是后来妖魔乱舞,阴谋百出的时候。
而师翡翡也待在老家齐州,没有进京。
大概搞清楚时间,宁莞心下稍定。
走进医馆,院中紫薇树旁立着一个身穿灰白长裙,绾着小髻的女子,两弯细眉,凤眼狭长,沉静温和。
两手翻捡着簸箕里的药材,来来去去的,明明极是枯燥无趣的事情,她却低眉垂目不厌其烦,动作间万分细致。
这便是师翡翡了。
宁莞顿住脚步,犹豫片刻,恭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师翡翡闻声瞥了一眼,没作理会,继续翻捡手中的药材。
院中安寂非常,只树上雀鸟啁啾,她不出声儿,宁莞也不动,就静静站在那里。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师翡翡才拍掉手上的药草碎屑,揉了揉发酸的肩胄,正式打量起自己昨日新收的小徒弟。
年轻姑娘抱着春笋安安静静地站在石几前,并未因她方才的冷淡而感到无措,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很是沉得住气。
师翡翡终是露出笑来,说道:“你倒是个好性子。”
她招了招手,“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先熟悉熟悉环境收拾好住处。”
宁莞应好,跟着她一前一后地穿过石拱窄门。
越往里走周遭越显得幽静,宁莞的心绪也愈发平缓,捋了捋脸颊边的长发,看着前方纤瘦的背影。
她的学医生涯就此正式开始。
师翡翡在医道一途上相当严苛,医者,治病救命,手里的每一针都得落对地方,开出的每一副药方子都得对准疾症。稍有差错,背负上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声誉,还有可能是一条人命。
辨认药草,是她给宁莞的第一个任务。
宁莞需要认清所有药草,甚至要学会闭着眼睛闻味识药。
闻味识药并不容易,有些药材散发的药香非常相似,极难辨别,宁莞按着师父的指示,每天蹲在药房,也用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考核通过。
紧接着师翡翡将她带到书房,指着一排排书架,要她熟读药典。
从《灵枢》到《素问》,《本草经》到《杂病论》,从《妇人规》到《活幼心书》,从古籍到偏方,此之等等,约以百计,难以一一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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