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担任秉笔太监,乃是掌印太监杜锦中手下的头号得力助手。冲锋陷阵他在前,这挨打挨骂的事儿,自然也首当其冲,是旁人所远远不能企及的。
秦臻的脸色有点难以形容,一时没遮掩好,被杜锦中撞了个正着。他都做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了,哪知杜锦中却对他笑了。
“秦秉笔——这些日子睡得可还好?”
“奴才、奴才极好。”
秦臻讷讷道。
他知晓杜锦中是明知故问,这些天他可是寝食难安,就怕屋里突然冲进三五个锦衣卫将自己当场格杀,夜里又惶惶然,担心被督主身边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杀死。
担惊受怕许多日,早已面无人色,成天顶着两个乌青的大眼泡来来去去,背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太监宫女的编排。
秦臻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督主眼下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呢?
秦臻暗暗握拳,早日重获督主信任,重新树立起秉笔太监的威信,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大事。
……
其实秦臻对督主大人的了解并不多,他比督主晚入宫两三年。
后来也不曾在同一处共事,但是秦臻总能从哪个小公公或是小宫女的嘴巴里头,听见这位大人的消息。
就跟宫外说书的先生说得故事似的,让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秦臻一路听着杜锦中的升迁故事长大,直到自己成了秉笔太监。
而他上头的大人,正是杜锦中。
“等等,小安子,去把卢硝叫上,让他带上一队人跟上。”
正欲出门,督主大人却又停了脚步,吩咐一旁的小公公去跑腿。小小少年,长相十分清秀,做事儿也机灵,一溜烟似的眨眼间便跑出去老远了。
秦臻估摸着,若是不出大差错,这个叫小安子的公公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督主年近三十,尚未娶妻,在宫中亦没有对食。更何况是个太监,过继一个干儿子只是迟早的事儿。
想到对食的事,秦臻的心忽然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回督主拿他宫外的妹妹要挟自己,过后虽未再提,这会子他想起来怎么着都觉得不踏实。
秦臻暗想,还是得找个机会出宫一趟,将人好生安置起来。
小安子做事果然麻利,没多久就带着卢硝等一队锦衣卫过来了。
“督主——”
众人齐齐给杜锦中见礼,后者不过淡淡扫一眼来的人面孔,挥了挥手。
“都随我去一趟长宁宫。”
没有多余的解释,卢硝知他不喜手下的人多舌,便带了人齐声应道:“是!”
一干人遂动作迅速地朝长宁宫方向移动。
……
长宁宫。
宁妍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右手边是一沓手抄的薄薄的佛经。左手边上的砚台已经逐渐干涸,只剩下少许墨汁。砚台四周溅了一大片星星点点的墨迹出来,有的墨点甚至飞到了福公公抱来的佛经原卷上。
宁妍不时捏着毛笔从砚台里蘸一下,再在纸上涂涂抹抹。
明雀依旧安安静静地垂手立在一侧,偶尔给宁妍添个温热的茶水或是点心。
宁妍停下笔,蹙眉看了看站姿优美、行事规矩的明雀,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天她把静云那个胆小鬼给吓着之后,就没再让人进屋来伺候。她房中的大小事务,仍然是由明雀一人一手操持。
明雀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确确实实是个很能干的人,她足以有实力胜任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一职。
宁妍又拿起笔在砚台里搅了搅。
越是能干,她才越觉得心痛啊!
人才啊这是!
精英啊这是!
宁妍愁眉苦脸地将毛笔戳在一张新的纸上,笔尖上喝足了的浓墨瞬间滴落一大颗,发出一声极轻的“啪!”
眨眼间,浓黑的墨汁便在纸上晕染开一大块黑色墨迹。
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人却不属于她呢???
宁妍拿着毛笔在纸上乱涂,不大一会儿工夫,便将整张白纸都涂得满满的,新墨盖着旧墨,一笔又一笔,一层又一层。
先涂的旧墨乌黑,后涂的新墨发亮。
宁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折起纸的一个小角,然后摸了摸,果然感到纸张变厚了不少。
满意地在纸上吹了好几口气,正想将它拿起放至书案的另半侧位置上,忽然听见有宫女在外急急敲了三下门。
“公主——”静云带着惊慌的声音随即响起。
宁妍一边不慌不忙地拿起纸,一边感叹自己果真是有成大事的风范。
俗话说得好:“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宁妍拿纸的空当儿,还抽空用眼角打量了一下明雀。见她朝门外张望,不由得暗暗叹息,到底是欠了点火候啊。
“咚咚咚!”
许是见屋里没有响动,静云又敲了几声,节奏依然急切:“公主!”
宁妍没吱声,慢条斯理地继续收拾手头的事情。
“明雀姐姐!”
静云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一群人,终于撑不住了,顾不得那些姑姑教了千百遍的规矩,大声叫着明雀的名字。
“明雀姐姐!督主驾到——”
明雀听见静云唤她第一声的时候,脚步已经开始往门口移动,这会子又听她嚷出一句督主来了,当下便跨开步子,两步来到门边,猛地将门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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