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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路青-隔岸
我和林谦与很小就认识了,林家和我们家私交甚笃。广义层面上,我们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但其实我跟他不熟,他应该也这么认为。
林成远夫妇老来得子,对林谦与这棵独苗很是宠爱。他自小就白白净净,爱笑,听话,却又恰到好处地争强好胜,一切都做到了同龄人中的典范,连我的父母都对他赞誉有加。负责任地说,他完全以一副不负众望的姿态长大,连带着风元的势头在尚城一时间也无可比拟。
我当然不止认识林谦与这一个人,他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将纨绔子弟演绎得淋漓尽致,身边女人流水一样的换,飙车、赛马、地下赌场等等该沾的不该沾的都玩了个遍,他却能在合群的同时做到遗世独立,浑水一趟片叶不沾身。
林谦与其实很固执,我看得出来。
要么就一直单身,要么就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很久很久,比如杜明明。五年,我们这个圈里进进出出的女人足够凑成一个班。我连她们的面容都是一概模糊,更别提名字、性格了。只有杜明明,时至今日,我依然会时不时想起她。
杜明明死后,我有时会心血来潮,到她的甜品店坐坐。风元倒了,林谦与瞎了一只眼,人也很久没有出现。这家甜品店不知道被转让给了谁,连名字都没改,一直开了下去。
想来,杜明明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好笑,我们没见过几次面,情谊更不算深厚,我却仿佛执着于睹物思人的友人,任谁看都像是来怅然若失地悼念。
但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什么羁绊,这家甜品店才能成为一个难得让我放松的地方。
宋颜极其偶尔地会约我见面,仍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也许觉得跟我挺投缘的,但我其实很讨厌她。
她虚伪得可怕。
但话又说回来,她不过是和这个圈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罢了。
也不知道我的成长环境是出了什么问题,竟让我不屑于成为爱好逢场作戏的那种人。所以我时常听到这些从小到大的玩伴评价我单纯、直率,甚至有些笨拙,但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故意的。或许是因为甘于做一个旁观者,我在很多时候都能看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而有的细节或许很致命。
将近一年前,覃野刚回国的那次聚会,我很快就看出了杜明明不自在的来源。她应该是和覃野有什么过节我那时候这样猜测。
听说她发烧抱恙想要早点回去的时候,我打量了几眼就知道那份紧张并不是因为疾病。但我下意识地想帮她,于是走上前去很夸张地抚上她的额头,配合着惊叫。
所有人都习惯了我的大惊小怪,甚至是不合时宜。
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她在覃野和林谦与之间,竟然扮演了那么戏剧化的角色。
她死后,关于她是卧底的传闻被津津乐道,我在几个朋友的茶余饭后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倒也不算很惊讶。
第一次见面,是在ktv的包房,我去晚了,见她坐在林谦与旁边,乖巧地唱着一首粤语歌。
说实话唱得一般,杜明明的嗓音偏低沉,又没什么技巧,仅仅做到了不跑调,不过气氛倒是被拿捏得极好,眼神不可谓不清澈,姿态又足够妩媚。诚然,她把一个情人的角色做到极致。
但我很快就敢确定,林谦与这把要栽。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倒还真算是了解林谦与。
他青春里最大的插曲就是他的家庭教师,样貌平平,但气质出众,教的物理,却出口成章。邻居的关系,我跟着去上了几节课,奈何林谦与比我聪明太多,进度难以同步,我就主动退出了。
谁知不到半年,就听说因为老师因为勾引林谦与被辞退。这个八卦被压得很深,我从家里的饭桌上知道,被母亲严令咽到肚子里。
我再没见过那位女老师,也未从林谦与脸上看出一丝波澜。我作为唯一跟他分享了这段秘密的同龄人,几次都差点忍不住主动跟他提起,好在最后还是放弃从这潭死水中挖掘秘密。
只是后来有一次,我因为失恋,半夜偷偷打开卧室的窗,吹风流泪。蓦地看见隔壁二楼有个人也探着脑袋,隐隐约约手里还掐着烟,火星一闪一闪,我知道那是林谦与。
他也看见我了,心照不宣地,我们对视了一会。随后我拉上了窗户,我总是觉得有些怕他,于是自愿把这个时刻让给了他。
隔日一早上学的时候又遇见,我的司机迟到了,站在门口等,他推门出来,破天荒地揶揄我:哭到几点?
我的恶趣味涌上来,心想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正欲拿他抽烟的事大做文章,他却先我一步,接下来的话更反常:
我只是不明白有什么能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似乎是在跟我解释,更像是在跟自己解释。
晨风凛冽,他的声音隐在雾气里,若有似无。
随后他上了车,关门前倾身问:要不坐我家的吧?
我连忙摆摆手。
那是我见过林谦与唯一
', ' ')('的一次抽烟,这般莫名其妙的话也再未讲过。我们依然是不咸不淡的邻居关系。
但这件事为我印象里的林谦与画像更添一笔重彩长久压抑的环境下,他似乎偏爱挑战和征服。而杜明明恰恰就像花花绿绿的氢气球,如果握不住那根线,或许就会消失在天空。
也只有我和林谦与看得出来。
唯一诧异的是前不久听闻林谦与换了新女朋友,是周祺,但从未见过他们一起出现过。后来倒是在别的场合见过周祺,她事业大不如前,我装作好奇一般向与她相熟的人打听,都未听过她和林谦与还有这么一段。
许是林谦与拿出来当噱头的话被放大了吧。
我早就对杜明明说过,她和其他的女人很不一样。不是因为漂亮,周祺也漂亮。更不会是因为性感一类,很明显,这一点上比她厉害的大有人在。
她以为是我这个富家大小姐对她天真的刻板印象,其实她错了。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是和我一样的挣脱感和疏离感。虽然彼时的我想不明白,她又不是我,生来就得忍受这些。既然也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接触。
我现在有些懂了。
只是忍受的东西不一样,但都必须要忍受。
支撑我和宋颜见面的动力就是她偶尔会带给我一些不同视角的零碎故事。
她说某天她收到一个快递,发件地址和寄件人通通模糊,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枚钻戒。
里面刻着英文,days and moons。
什么意思?朝朝暮暮?我百无聊赖地吸着面前的果汁,明?
她点头,居然笑了起来。又接着说她很快就把它给了覃野,没等对方先做出反应,就先一步:她的遗物?你收好吧。
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心说这都跟我讲,你们还真不见外。
听说是林谦与为杜明明下葬,恐怕这戒指也是他收起来的没想到他山穷水尽也不忘把握住机会恶心覃野一下,甚至还要先寄给宋颜,这恩怨怕是去了阴曹地府也了不完吧。
只是为什么要寄给宋颜?我福至心灵般望向她盈盈笑颜,心里一阵胆寒。
后来我在友人上传到社交平台的记录视频里看见过覃野,他仍是出挑、矜贵,笑声也张扬,一双桃花眼一如既往时刻含情脉脉,镜头闪过去,他身边莺莺燕燕簇拥着,好不热闹。
视频结尾,拍摄者让每人送给她一句生日祝福,找了半天不见覃野身影。第一视角长镜头,记录了她踩着旋转楼梯上楼,推开露台门,正对上他孤零零吹风的背影。
阿覃,喝醉啦?
覃野转头,笑得无可奈何,怎么这都被你找着了。
光线不佳,噪点很高,估计拍摄者最终留下这段也是因为覃野最近实属红人,蔚山蒸蒸日上,谁都渴望跟他攀上关系。
让你祝我生日快乐呢!那人嗔怪。
覃野身子微微后仰,晚风吹得他似乎更醉了几分,眼神迷离又倏地清醒,明明灭灭似夜空星辰。
我祝你永远快乐。他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回过神来,宋颜的话题已经聊到祝杉。
林家倒了,她和林谦与自然也离婚了。据说祝杉本人倒是无所谓,甚至还在父母面前为她这位新婚还未满一年的丈夫说了些好话,只是豪门婚姻本就是利益交换,讲感情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更何况,林谦与原本应该在监狱里的。风元的前车之鉴让尚城和它或多或少有关联的人人自危,他是不是真的完美脱身法律制裁已经不是我们这些人在意的重点了,更有甚者还想去取取经。
作为朋友,林谦与失去一只眼的代价已经够触目惊心了。不过若是作为尽职的旁观者,我难免有些忿忿不平。
有传闻说,林谦与在纽约。搞什么跨国金融,风生水起着呢。宋颜似乎是突然想起,立刻与我分享。
纽约?我挑挑眉,好像有点印象。
一年后,我离开尚城去德国留学。
临行前,我再一次试图托人帮我联系林谦与,未果。
我想问问杜明明葬在哪里,是否有墓地,总觉得该和这位冥冥之中和我惺惺相惜的故人道个别。
然而上天往往不遂人愿。哪怕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也没有挣脱命运摆布的本领。
只好带着遗憾登上飞机。
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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