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血泪路,困顿有心人。
没点责任心和道德感,根本当不了古法传承人。
长叹口气之后,司徒朝暮又看向了顾晚风,问了声:“你后悔过么?”
顾晚风不假思索,斩钉截铁:“从未。”
也是司徒朝暮意料之中的回答。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虽九死其犹未悔”。从八年前,他选择背负起那把长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不悔无悔。
又或者说,从他这位天生反骨的继承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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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生的那一刻,顾氏锻刀法的命运就注定了要在他这一代迎来变革。
行至碧屿村的入村口,顾晚风将皮卡车停到了路边,随后骑着摩托车带着司徒朝暮进了山。
与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嘎隆县城比起来,碧屿村衰败的速度可谓是肉眼可见,狭窄的山道上冒出了一丛丛杂草,山壁上的枝桠肆意蔓延,旁侧的树丛野蛮生长,荒凉与破败感交织纵横。
八年前,司徒朝暮第一次来到碧屿村时,山道上还散布着零零星星的牛羊粪便,而如今只剩下了枯草石头,由此可见,这条路上的来往行人必定是越来越少了。整个碧屿村内还能够剩下几户人家呢?
或许,早不久的将来,这里就会变成荒无人烟的空村了吧?
摩托车驰骋在凄凉的山道上,司徒朝暮下意识地抱紧了顾晚风的腰,倒不是担心会被摩托车甩下去,而是心疼。她一个外人都会对这里的变化而感到怅然心酸,更何况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呢?这里是他的家乡呀,是他成长的地方,存满了他儿时的回忆。
她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一直在降速,像是对这条路如此迅速的衰败而感到不可思议,又像是在努力地抓住最后一丝与童年有所重合的感知。
转过一道曲折的山弯,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位老者的身影,他的身材矮小,脊背佝偻,身穿灰色厚夹克,头上戴着黑色毛线帽,双手负后,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延绵的山道上。
他与他们迎面而来。
他已经很年迈了。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老黄牛。
顾晚风猛然刹了车,取掉头盔,呆如木鸡地望着那位令他陌生又熟悉的黑脸老汉,像是在做着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物是人非的梦。
司徒朝暮也取掉了头盔,好奇地歪了一下脑袋,将自己的目光从顾晚风的身侧探了出去,认出那是陈老四的那一刻,她浑身一僵,满心错愕。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陈老四。
第一次是九年前,和裴星铭他们四个一起来碧屿村寻找顾晚风。
第二次是八年前,陪着宋熙临一起回老家。
之后八年,她再也没在这条山路上偶遇过陈老四。
如今再次一见,才越发清楚明了地感知到了岁月的不饶人……陈老四、怎么、变得这么老了?又瘦又小,行动迟缓,满面沟壑,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满口川音、理直气壮的无赖老汉儿判若两人。
顾晚风下了车。司徒朝暮也下了车。
在茫然与陌生中迟疑了几秒钟后,顾晚风才举步上前,激动却又紧张地唤了声:“陈老四?”
陈老四慢慢地抬起了头,像是时间被凝固了那样缓慢,一双被老年纹包裹着的眼睛昏黄浑浊,如同一汪即将干枯了的黄土之水。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认出来顾晚风,满目呆滞茫然。
顾晚风也莫敢擅自开言,激动地、无措地、又满含期待地与陈老四对望着。他希望,陈老四能够认出来他;希望在他的家乡中,还有人能够记得他、知道他,以证明他不是外人,证明他有根。
许久许久之后,陈老四那双浑浊的双目逐渐浮现出了清晰的亮光,如同被净化了的河流。他在瞬间容光焕发,大喜过望,笑逐颜开:“小风?你是小风?”
司徒朝暮清楚地看到,顾晚风在这一瞬间猛然红了眼眶,却开心地如同一位天真烂漫的孩童,他用力地、忙不迭地点着脑袋,不停地重复:“是!我是小风!我是小风!”
“你这瓜娃子终于回来喽!”陈老四的笑意越发灿烂了,嘴巴一咧,露出了一嘴残缺不齐的黄牙,遍布在脸颊上的皱纹也越发深邃。然而,在突然间,陈老四的笑意却又忽然消失了,焦急惊慌地扭头四顾一圈,没看到念想中的人,猛然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质问,“毛三咧?你把毛三弄到哪里去了?”
顾晚风赶忙说道:“他现在在东辅,要上课,赶不回来。”他还在情不自禁间换上了乡音。
这还是司徒朝暮第一次听他说川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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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陈老四先是一愣,继而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狐疑又满含期待地对顾晚风说了声:“他真的在东辅?你敢不敢让他给我打电话?”
“好,现在就打,我让你见见他,他长大了不少!”顾晚风立即拿出了手机,给毛三的班主任播出了一通视频电话。
山中信号不好,视频画面磕磕绊绊,但好歹,能让陈老四瞧上一眼他朝思暮想的小娃娃毛三,让他在垂垂暮年看上一眼长大之后的毛三。
现代科技最大的人性体现,就是终结遗憾。
毛三原本正在上英语课,中途被班主任喊出了教室,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事儿,正惴惴不安着,结果来到班主任办公室之后,一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顾晚风,先是一愣,诧异不已地喊了声:“师父?”
“你看这是谁?”顾晚风将前置摄像头对准了陈老四。
画面虽有几秒钟的延迟,但是在看清陈老四那张年迈的面庞的瞬间,毛三还是呆楞住了,和碧屿村有关的回忆席卷而来——村中有一位老汉儿,是个人尽皆知的泼皮无赖,但是对他很好,经常会给他和他的外婆送吃送喝送衣服。老汉儿还说过,让他不要害怕,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他饿死。
他永永远远地记得这位老汉儿,哪怕他变老了,老成了枯败的模样,他也依然会记得,因为他和顾阿姨一样,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愿意在寒冬腊月往他家送柴火的人。
他的童年不幸,万幸的是,遇到过心地善良的人。
回过劲儿后,毛三惊喜又兴奋地大喊一声:“陈老四?是你么陈老四?”
屏幕上的少年满头灰发,天生的少白头,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如初升朝阳。
陈老四那双浑浊的双眼彻底湿润了,他一边用枯黑的手抹眼泪,一边欣慰地笑着,不断地点头:“是我噻!是我!”又感慨不已地说了声,“你竟然都长这么大喽!”
“是的噻!”毛三也下意识地切换上了许久未言的乡音,“等我放假了喽,我就回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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