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和庆书斗嘴的时候,繁奇一直没有说话。繁奇坐在墙角,捏着一雪茄烟,像演三极片似的舔来舔去。这会儿繁奇出马了。繁奇把那包雪茄烟从兜里掏出来,说:‘祥超媳妇从北京捎回来的,抽着跟红薯叶似的。说是孝敬我的,还说是古巴进口的,毛主席在世的时候抽这个,美国总统也抽这个。‘说到这里,繁奇停顿了一下,眼望着房顶,说:‘听说二毛抽的也是这个。‘人们都笑了。
二毛是村里的一个侏儒,也就是本地人所说的半截人。有一次王寨办庙会,有一个戏班子来走,其中有一场是猴戏。广告已经贴出去了,演孙悟空的却因为报酬问题,罢演了。戏头儿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有人向戏头儿推荐了孔二毛,说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时候,孔二毛曾演过《唐僧取经》,演的就是孙悟空。还说猪鼻子葱,装象,人家演得真叫像啊。事已至此,戏头儿也只好这么办了。那戏头儿只用了两斤甘蔗,就把二毛请来了。谁能料到,人家二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就打响了,竟然比原来的那个演员还出彩。戏班的头儿高兴坏了,说这就叫丢了芝麻,抓回来了西瓜。还给二毛起了个艺名,套的是六小龄童,叫‘七小龄童‘。后来二毛就跟人家走了。再后来,人们就听说二毛发了。有一次,人们还在电影里看到了二毛,二毛演的是夜总会里的侍者。二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贝雷帽,负责给妖一样的美女们端茶递水点烟。有一次,繁花在溴水开会,有人对她说,在澳门见到二毛了,二毛厉害大了,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跷着二郎腿,等着别人给他点烟呢。这会儿,繁奇这么一说,有人就提出建议了,说应该跟二毛联系一下,让他回来一趟。亲不亲,家乡人,再厉害也不能忘了父老乡亲嘛。
繁花说:‘二毛的事,以后再说。都静一静,听繁奇讲。‘繁奇捏着一烟,说:‘祥超媳妇给我生了个小孙子,我叫人家给我送回来,人家偏不送,说北京的教育质量高。狗屁北京的教育质量要是真高,皇帝为什么都是外地人?日他娘,我都不愿搭理她了。可人心都是长的,这烟大老远捎回来了,我不能不收啊。来,都来尝尝。‘他先递给庆书一,然后又撒了一圈。繁花也接了一,说是要拿回去让殿军尝尝。繁奇说:‘殿军?殿军回来了?殿军什么烟没抽过?‘繁花说:‘他倒是带回来了几包烟。好像是叫大中华,红皮的。听他说是好烟,我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那人喜欢吹。‘祥生说:‘人家可没吹,那真是好烟。‘繁花就说:‘这样吧,哪天让殿军请客,大家把烟给他抽了,免得他天天熏我。‘大家都说保证完成任务。只有庆书没吭声。繁花就说:‘怎么了庆书?你不愿去?‘庆书这一下开口了。庆书说:‘光抽烟啊?酒呢?‘祥生一拍脯,说:‘酒包在我身上了。‘繁花顺势开了句玩笑:‘先说好,这酒钱可不能让村里报销。‘
气氛转眼间就活跃了,但还是不够热烈。大家都挺忙,开一次会不容易,不应该搞得很沉闷。电视上不是天天讲吗,北京又开了个什么会,上海又开了个什么会,不管是北京还是上海,与会人员都要进行‘热烈讨论‘,然后形成决议。那意思很明确,只要是会议,就应该是热烈的。繁花有办法让会议热烈起来。办法是现成的,那就是出张县长的洋相。
管计划生育的张县长是个麻子,是溴水县最有名的麻子,所以人们私下叫他麻县长。他的麻不是因为天花,而是因为大跃进。大跃进那年全民炼钢,作为农村青年中的炼钢积极分子,他每天都战斗在火红的炼钢炉前,轻伤不下火线,一张白净的脸皮终于让迸溅的火星‘炼‘成了麻子。他是溴水县南辕乡人。据当年的积极分子回忆,当时天气本来就热,再加上烟熏火燎,那麻坑免不了要化脓淌水,就跟杨梅大疮似的。可是领导喜欢啊,上级领导一表扬,大喇叭里一宣传,人家就成了一个‘典型‘,就从农村青年变成了公社干部。不过,因为他是本地人,又没有后台,转干以后就一直呆在南辕。几年前,他还是南辕乡的党委书记。后来机会来了,因为计划生育搞得好,他终于提上去了,成了副县长。
十个麻子九个俏,麻县长的俏不光体现在嘴上,体现在手势上,还体现在那一脸麻子上。那麻子也是很会表情达意的,高兴的时候麻坑发红,好像鼓起来了,发怒的时候麻坑发黑,也能鼓起来似的。麻县长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喜剧效果,都快比得上庆书最崇拜的赵本山了。这会儿,繁花一提起麻县长,有人就咧开了嘴。
繁花说,有的人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次开会麻县长又做了长篇报告,而麻县长举到的那个例子,就跟雪娥的例子差不多。麻县长说,东边的一个村子里,有人带着怀孕的老婆周游列国,生了孩子才回来,说那孩子是在路上捡的。繁花说,说到‘周游列国‘的时候,麻县长的两只手就像小船荡起了双桨,这样划一下那样划一下。繁奇了一句,那不是荡起双桨,那是狗刨。大家都笑了。
繁花说,麻县长又说了,孩子是那么好捡的吗?县里准备和国外一个认领婴儿的机构取得联系。他们想要咱中国的孩子,说咱中国的孩子聪明,好看。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红头绳红肚兜虎头鞋,布娃娃似的,好玩得很,长大了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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