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谷波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屏风后面微微传来了一声异响,声音湮没在电视声中,陈兴是听到了,但他不知道吴谷波察觉到了没有,但此刻,陈兴的心思无疑不在上面,他震动的是吴谷波会如此坦白。
“吴校长,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陈兴神色低沉。
“陈司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京城吗?”吴谷波笑着摇头,不答反问,脸色淡然。
陈兴被问得一怔,疑惑的看着对方,他还真不知道吴谷波要来京城。
“我来京城,只是为了跟陈司长您说一声对不起。”吴谷波脸上再没了笑意,庄重而又认真的看着陈兴,眼底深处更是带着深深的歉意,“指使人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让上面的领导足够重视东大的情况,不这样做,无法引起更高层领导的重视。”
“为什么?”短短的三个字,陈兴此时此刻的心情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看着吴谷波,陈兴莫名的有些悲哀,“如果你来跟我说是秦建辉想要栽赃嫁祸到你头上,你应该知道,我可能也会相信的,秦家在东江省的势力,我相信他们有那个能力栽赃嫁祸,那样对你不是更好?”
房间陡然陷入了寂静当中,除了电视声,再没别的声音,吴谷波没有回答陈兴的话,他选择了沉默。
房间里的沉默气氛持续了好一阵,最终陈兴率先打破了沉默,“吴校长是怎么来京城的?乘坐飞机来的?”
“不是,坐车来的,中途转了好几次车,要是坐飞机,恐怕早就被警方拦下了。”吴谷波笑着摇头,“警方都怀疑我了,要是还让我自由活动,那他们不担心我出逃才怪。”
“那你这样做,就不怕警方认定你是潜逃吗?”陈兴凝视着吴谷波,果不其然,东江警方既然已经怀疑吴谷波是最大嫌疑人,就算因为吴谷波是东大校长,厅级干部的身份而谨慎的没有立即采取行动,那也不可能一点措施都没有,最起码的监视居住总会有的,岂能让吴谷波想去哪就去哪,如此说来,吴谷波到京城来是避开了东江警方的耳目,能够安然到京城来,看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随警方的人怎么想的,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也不再差一条畏罪潜逃的罪名了,陈司长您说不是。”吴谷波很是随意的笑着,仿若说的不是他自己,“不过我想东江警方的人估计也快追过来了,我昨天离开的东州市,下午要到京城的时候主动给东江警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在京城,办点事就回去,想来警方的人是不会相信我的话,怕是会派人到京城来。”
“吴校长到京城来仅仅是为了跟我这么一句对不起?”陈兴看了吴谷波一眼。
“不错,这件事中,我最对不起的就是陈司长,不当面向陈司长您道歉,我就算是进了监狱,也不会安心。”吴谷波点着头,这件事失败了,吴谷波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成王败寇,既然没成功,吴谷波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奈何心里总归有所不甘,悲凉道,“我本不欲伤人,奈何这世道逼我伤人,好人难做,清官难当,这就是一个逼良为娼的社会。”
陈兴没有说话,注视着吴谷波,久久无语!他感受到的是吴谷波一个大学校长,享受着正厅级待遇的干部发自内心的无助和苍凉。
要说陈兴此刻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振聋发聩!或许没有人比吴谷波说这句话更让陈兴感到震动,吴谷波身为体制内的一员,又是厅级干部,可以说,他本身就是当权者中的一员,是既得利益者,享受着各种普通民众所没有的特权待遇,但就连他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同样身在体制的陈兴所受到的触动和悲凉比谁都深刻。
“如果我的受伤,已经让你达到了目的,我想我这一枪挨得还算值得。”良久,陈兴才缓缓的说道,此时此刻,他对吴谷波真的提不起半点憎恨,复杂的心境下,或许反而还有对吴谷波的几分佩服,除了是一校之长,吴谷波更是一名教书育人的学者,他自己还带着研究生,是博士生导师,这样一个学者敢干出这种事,正应了吴谷波自己所说,这是一个逼良为娼的社会,好人难做,好官难当。
吴谷波抬头看了陈兴一眼,脸色的笑容多少有些欣慰,“陈司长不恨我,我很高兴,哪怕就是再被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我来京城这一趟也值了。”
“其实你没必要亲自过来,你如果打电话给我,跟我说这个事实,我依然会选择相信你的话。”陈兴同吴谷波对视着,“其实我更愿意相信吴校长现在说的是假话,是逼不得已,被人陷害的,如果真是那样,我愿意和吴校长一块面对强权。”
“呵,感谢陈司长您把我想象的那么善良,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枪击案的确是我幕后主使的,没有任何人逼迫我,也不是别人栽赃嫁祸到我头上,相反,是我想嫁祸到秦守正头上,说起来,我在痛斥这个社会黑暗的同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吴谷波说完,又是自嘲的笑着,“天下乌鸦一般黑呐,我也是其中一员,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因为车祸意外而死的那个学生,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又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没看到享受到美好的未来,就这样去了,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亲自把秦守正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