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宁见他说不出话的局促模样,淡淡笑了,拍拍他的肩。
“行了,我都明白,你有这孝顺的心就行,母亲就交给我来照顾,你一个男子,也不太方便的,母亲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心头郁结,你放宽心。”
周玄清沉默的点头,在屋外担忧踟躇了半晌才又牵着阿蕴回去了。
安静了一路的阿蕴,快要到长宁院的时候,才拉拉周玄清的手:“舅舅,外婆是生病了么?祖祖也是一直躺在床上喝药。”
周玄清蹲下=身,捏着他瘦弱的肩,神色认真:“是的,不过很快就会好了,阿蕴别怕。”
*
日子如风远去,很快就到了大年夜,休息了几天的周玄清又要准备上值,也提前和国公爷、国公夫人拜了年。
这也是昭文馆的惯例,刚刚进去的直学士,总是要多受累些,何况周玄清受上峰赏识,就更不能推辞了。
只是阿年一直闷闷不乐,周玄清见了就笑,遂捏捏她的脸:“怎的?我又不是去打仗,这么担心做什么?”
阿年替他披上衣服,软软糯糯的埋怨:“那也不能大年三十还要指使人去干活吧?”又指了指外头漫天的烟火,“您看,到处都是团圆的人,就您一个人守值。”
周玄清见她真心实意,心头不由一阵柔软,脑中忽然起了个主意,便笑着和她打趣:“不如你跟我一道去,还能在那受受书海的熏陶。”
其实这几日,阿蕴一直留在长宁院,他极喜欢阿年,日日夜夜的缠着她,周玄清想和阿年亲近都没办法。
总不能跟一个孩子抢,又不能故技重施,那种梦游症的拙劣法子,用一次就够了。
阿年闻言眼睛一亮,又熄灭了,声音有气无力:“世子,您别再取笑我了,我是女子,哪里能进昭文馆那样的地方。”
周玄清淡笑:“如何不能进,如今,你也算‘饱读诗书’的人了。”反正阿蕴已经送到寿安院一起守夜去了。
……
阿年哪里说得过周玄清,很快就开始考虑应该怎么混进去,又要带什么东西……
周玄清给了她一件自己的衣衫,又见她兴奋不已忙活半天,在食盒里装满了吃喝的小玩意儿,周玄清也没有制止,这种时刻有人牵挂,事事有人操心的感觉,其实也挺好。
阿年看着自己身上长了一截的衣衫,这是一件月白色斜襟锦袍,周玄清穿的不多,幸好她身量够高,不然可真穿不上。
趁着还有时间,拿起针线粗糙改了下,也算看的过去。
“行了,时刻牢记,头抬高,步子迈大一些,不要畏首畏尾的就行。”
周玄清看着阿年,满意点头,今次想必无人能打扰他们二人,这个年夜,也算不难捱了,也好过在家看着父母双亲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马车轱辘响了多久,阿年就满心惶恐了多久,不时摸头上的束发的冠,还不停拉抻衣摆,坐卧难定。
很快德喜的声音响起:“世子,到了。”
周玄清当先跨步而出,阿年紧随其后,只目视前方,不敢抬眼四处乱看。
昭文馆前是一大块空地,门前没什么特殊的,种了许多槐树,因着过年,那朗阔的檐下也挂了好多大红灯笼,影影绰绰的能瞧见‘昭文馆’三个苍劲虬髯的大字楠木匾额,威严无匹。
阿年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掌心冒汗,低头跟在周玄清身后,努力使自己镇定。
周玄清却冷定如神的抬脚,门前有守卫与他寒暄。
“世子爷,您来啦,辛苦辛苦。”又看了眼周玄清身后的人,手里提了个大食盒,昭文馆大年三十惯常有人守夜,也算旧例,况且大年夜里总不能让人吃喝不得,遂扫了一眼便罢。
“唔,你们也辛苦了。”
阿年见周玄清淡淡颔首,随后便进去了,压根没人管她,心里一喜,连忙提着食盒也跟了进去。
里头极大,一进的院子里厢房门都合上了,过了垂花门,再走一道游廊,便到了一处三层的木质高楼前,阿年抬头满眼敬仰的看着。
这里头是大周书籍最为齐全的地方,是所有读书治学之人心中的圣地。
阿年不敢放肆,跟着周玄清轻手轻脚的进去了,当先便是一排排的案几,随后视线往后,是一排排的木质书架,刷了上好的漆,一本本书整齐的放置在书架上,倒是与青云书斋有些类似。
她大气都不敢喘,只觉这地方太过神圣,有些束手束脚。
“来,坐下吧。”周玄清选了靠角落的案几坐下,边上有个火盆,又端了一根三杈松鹤缠枝铜烛台放好,招手让阿年也过去。
阿年坐下后,担忧的四处看:“世子,不会有事吧?要不我还是走吧。”
见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周玄清闷笑:“无事,都已经进来了,还怕什么?”
他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矫情了,自那晚后,私心里就不愿再受孤独的苦。
有阿年在这陪着,能让他平心静气,况且这大过年的,没道理主子在这孤孤单单,婢子在家舒舒服服的呀。
周玄清想的理所当然,拿本书靠在墙上看起来。
阿年坐了一会,见确实无事,便也安定下来,将食盒打开,小心翼翼端出里边的茶水点心,又摸了摸茶壶,可惜天气太冷,这茶已经不烫了。
见周玄清看的入神,阿年坐在一边无聊打起了呵欠,有些困了呢,这几日跟阿蕴睡一块,每晚都被他踹醒,十分辛苦,却也再未有梦游症状了。
过了许久,周玄清一杯茶饮尽,再入口时,才察觉没了,偏头一看,发现阿年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一边的火盆里炭火‘哔啵’炸响,周玄清看着她娇美模样,一缕发丝倾泻而下,遮住了妍丽的唇瓣,那一抹娇容,清丽难言。
周玄清心口蓦然一动,覆过身子,在她侧脸上印下一吻。
阿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见周玄清坐在一边拄着手支额闭目养神,从帷幔一开一合间可以看到,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已经是大年初一了,阿年心头一跳,她应该是被世子抱出昭文馆的吧?
这时车厢门被敲响,德喜的声音传了进来:“世子,到沧澜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