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成不想体谅,陈侃性格独断任性,的确缺乏人情味。在这么个紧急的节骨眼上,当然是先留住项目组的人把难关熬过去,再想着怎么论功罚过。如果因为这场争吵人家真的铁了心要走,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又要重新组人干活,又要各方周旋调剂,岂不是真的死路一条?
他刚刚受了陈侃的晦气,很不高兴:“我看他只是想发脾气,一天到晚对着这些机器把自己都弄得神经兮兮的,还拿别人撒气。我妈说得对,人不能老对着机器,老对着机器迟早变得和机器一样。你看他现在就是个工作机器,就算当老板又怎么样?就能随便骂人吗?我师父也是我的老板,我做错事了他也生气,但是他从来不会指着鼻子让我滚。”
“当老板就是可以随便骂人啊,要不然做老板干什么?”
“……”
秘书莞尔:“你不了解他,我进公司几十年,没有任何人能比陈总更热爱这份事业。”
胡不成还想说什么,秘书并不和他多争辩,把他手里的碟片拿去拷贝。她顺便宣布了全体加班的通知,然后解释目前的项目状况,并表示明天陈总会重组项目团队,一定会保障片子的顺利送审。
等她离开后,胡不成听到员工们小声地抱怨。原来,C.K平时加班情况就很严重,员工很少有时间顾及家庭和个人生活,尽管有丰厚的加班工资,但过高的工作强度也不好受。眼见这个项目进展顺利,大家本来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态一下子就变得严重了。
但抱怨归抱怨,员工们还是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工作。不一会儿,办公室的秩序恢复了,没有人说话,键盘和鼠标的咔嗒音组织成的精密语言在空间里通行,工业社会的密钥依旧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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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成也被沉重的气氛感染了,胸口堵着一股闷气发泄不出来,本来看上去明亮精致的办公室也没有那么美观气派了。他生完了气,回想起陈侃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可怜。
公司出了事故,承担责任的当然不会是项目组里剪片的人,首当其中的反而是老板。冥府如果因为耽误了审判问责,只会认为是陈侃工作能力不够,不会追究到具体哪个项目组成员出了什么岔子。所以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片子剪出来,按时送到冥府去。
但是胡不成既不会剪片,又不能变出人来干活,他能做什么呢?他询问了茶水间的位置,煮上简单的糖水,并向秘书主动要求为员工订饭。秘书忙得晕头转向,正乐意把电话给他。
餐厅将晚饭送来后,员工们集中到饭堂去,听说有自助餐后他们的怨气才稍稍得到缓解。胡不成惦记着陈侃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睡觉,没有晚饭吃,他拿了一份晚餐上楼。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电脑屏幕闪烁的科幻调蓝光显得虚幻而缥缈。陈侃坐在落地窗前,高阔洁净的玻璃映出他孤独的身影,有些荒唐的意味,又有点烂漫。他手边有一张报纸打开,标题写着:创始人独断专行又将赶走两名核心干将,C.K只是外表光鲜?
胡不成不用读正文也知道里面会怎么写,他再看看陈侃的脸色,没有找到愤怒。
陈侃抹了把脸,眼下微微泛红。他低笑一声:“不看看吗?”
胡不成没敢接话。
“脾气乖戾、急躁恐怖,鬼道唯一比阎君更可怕的上司……现在的记者就是人家喜欢看什么他就写什么,只要把我直接打成坏人随意发泄愤怒就好,多简单。没关系,反正我也被骂习惯了。”他自嘲道,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悲哀:“但是他们不应该质疑C.K。这么多年,各个团队一起做出的努力,所有片子我们都是保证质量才送出去的,现在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的公司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这对C.K太不公平了。”
胡不成心脏一揪,急忙把报纸揉成团藏到背后:“记者喜欢随便乱写,别当真,我拿去扔掉吧。餐厅送了饭过来,我还煮了点糖水。咖啡喝多了伤胃,我看茶水间东西挺齐全的,又是水果又是枸杞菊花的,你要不要试试?很好喝的。”
陈侃瞥向那个饭盒,问:“秘书呢?怎么没见到她?你订的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