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玫不置可否,走到傅珩身旁,缓缓坐到檀木交椅上。
一坐定,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柏子香味,那味道清新雅致,让人神思安宁。
顾玫曾在圣上的玄色衣袍上闻到过此味,如今在李先生身旁闻到,倒也不觉得稀奇,李先生天子亲信,时常随侍左右,身上沾染龙气也无可厚非。
顾管事今日可还想要字画?傅珩泠泠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顾玫点头不迭应到:要,要的!
待她说完话,傅珩缓缓将八仙桌上的画轴展开,上面题的是诗经里的《关雎》。
顾玫微微有些吃惊,前两次傅珩题的都是大气磅礴的征战古诗,这次怎么写了一首缠绵悱恻的男女情诗?
就连字体也由端正的倌阁体变成了温润雅致的瘦金体。这瘦金体虽好看,毕竟和倌阁体不是一种风格,也不知道那个迷恋李先生字画的老主顾还认不认账?
看着顾玫发怔,傅珩开口问道:你不喜欢?
顾玫赶忙否认,这副字字体虽换了,却温润雅致,纤细轻盈,独有风味。假若那位老主顾不买,卖给旁人也是可以的!
顾玫从荷包内拿出三十两文银推到傅珩面前,傅珩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坦然接受,而是把银子推到了顾玫跟前。
顾玫不解,只听傅珩道:这副字不卖,是送给顾管事的。
那怎么行,商亦有道,既要靠人家的字挣钱,就不能不给人家本钱。
顾玫坚持要给傅珩银子,又把文银推到了傅珩面前,傅珩没说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顾玫知道做太监的脾气都比较怪异,见傅珩变了脸色,便不再坚持,默默将文银收了起来。
只心里暗暗喟叹,这次是要白跑一趟了,傅珩把字送给她,说明是把她当成了友人,她也不能利益熏心转头将人家的字卖掉。
唉,这可是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呢!
顾玫心有不甘,怏怏的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突然又想起一些民间传闻,所谓缺什么补什么,传闻太监为了弥补心理缺陷,登至高位后,往往都会娶几房妻妾装门面。
圣上将查阅仕子文章这样重要的事交给李先生做,尽可说明李先生深受圣上宠信,那么李先生的品阶定很高。
想到这儿顾玫又回转身,折回堂屋,笑嘻嘻凑到傅珩跟前。看到人去而复返,傅珩放下手中的书卷,薄薄的唇角微不可见扬了起来!
顾玫思忖半晌,小心翼翼试探:李先生可有家室?
傅珩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顾玫一鼓作气,接着道:我家有一个专做成衣的铺子,成衣品相很好,花纹也和别家不同,李先生若有兴趣,可给家里妻妾置办一些。
见傅珩没什么反应,顾玫有些挫败,但依然努力推销:我家衣衫上面的花纹,姿态优雅别致,和别家的都不一样,放眼整个京都也是独一份的。贵府夫人穿上我家的衣衫绝对能艳压群芳。
傅珩抬抬眼皮,无语。
顾玫以为傅珩对衣衫的质量存疑,就想着将实物呈到傅珩跟前,给他瞧。可惜她现在女扮男装并未穿着自家的折枝纹衣衫。脑中灵光一闪,顾玫拿起桌上的毛笔,低头作起画来。
脖颈纤细修长,白若凝脂,勾出一个极美的弧度。衣袖微微挽起,露出一截莹白的腕子,真真应了那句皓腕凝霜雪。
一刻钟后,顾玫含笑将画好的衣裳样子捧到傅珩面前,杏眼微弯,如一枚月牙儿,亮晶晶的,雀跃道:您瞧瞧,是不是很漂亮。
傅珩没有瞧那个花样子,目光在顾玫眼眸处一扫而过,低声道:很漂亮!
顾玫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再接再厉:那您给夫人订几套吧!
傅珩面不改色,温声道:行,那就先做五百套!
顾玫惊的膛目结舌,李先生果然壕无人性,一出手就是五百套,五百套衣裳得有多少个妻妾才穿的开?
顾玫高兴之余,又不禁为傅珩的妻妾捏了一把汗,嫁个太监也就算了,竟还要和多人共享一个太监。
悲催,悲天下之大催呀!
顾玫的脸色五彩纷呈,如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多智如傅珩也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镇国公府,林婉理事理的头昏脑涨,心烦意乱之际门房送来一封书信,说是顾府所写寄给夫人的。
林婉挥挥手,让门房下去,自行将信封撕开,低下头读里面的内容,越读越高兴,她含笑看向小喜:顾玫的祖母病了,缠绵病榻恐时日无多。
听说顾玫是由她祖母教养大的,与祖母感情极深厚,你说她若是见不到祖母的最后一面会做何感想?会不会痛不欲生,后悔一辈子?
林婉狞笑,这一阵子,顾玫事事都要压她一头,让她吃尽苦头,今日她就要让顾玫尝一尝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楚!幽蓝的火苗疯狂肆虐,将信纸舔舐了个干干净净。
洛阳顾府,形容枯槁的老夫人奄奄一息,大口喘着粗气,几欲呼吸不上来,浑浊的双目瞪得大大的,口中不停的重复着皎皎这两个字。
身穿深紫色褙子的中年美妇于氏拿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母亲别急,皎皎马上就能回来,马上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