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吗?”谢弥山又问。
“奴婢只知道这些,别的便一概不知了。”寒英咬着牙,打算再赌一把,赌谢弥山会不会就此相信她,她手中还有一封给老夫人的信,她不知那信中说了什么,也不知是否会暴露谢枕石二人的行踪,所以她尽量不要交出去。
“呵!倒是白费功夫了。”谢弥山冷笑着直起身子,朝侍从伸了伸手,等侍从递上方帕后,他擦拭着手上的鲜血,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道:“先将人压下去吧,把伤口包扎好,来日兴许还有用途。”
说着,他渐渐走远了,寒英暗松了一口气,被人半拖着离开了屋子。
侍从快步追上谢弥山,又问:“公子,既然那侍女说小公子要离远了再坐船,那咱们要不要将在京城渡口的人叫回来,去周边地方的渡口找找?”
“不必,既然已经过了一夜时间,说不定早已坐船离开了,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他们最终是要去江南的,在江南将人找到也是一样的。”
谢弥山思索着,良久之后又道:“你待会儿叫周安过来,我打算让他快马加鞭先去江南,左右他以前去过,对那儿理应熟悉些,等他打探好消息,我再做打算。”
他有多种打算,想着两人去江南,多半是为了救温止言,而温止言有任何动静,他这边都有消息,所以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搅不出什么大事来。
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不会给他们再进一步的机会。
“那公子您到时去吗?”那下人又问。
“或许吧。”谢弥山并未给出准备的答复,但已经有些松动。
他从前不去,一是因为谢家受人觊觎,二是因为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路途上恐怕会花费许多时间,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他耽误不起,也觉得有些不值当的,但这会儿他倒有些动摇了。
***
折腾再三,直到了深夜温流萤他们才上了船,坐马车劳累了好几日,总算能好好歇息一番,也算是放心的逃离了京城。
可温流萤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前路已经有了着落,她心里却愈发担心,始终也顺不了口中那口气,胸口发闷的难受,不知是呼吸不到新鲜气儿闷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落屏在一旁侍候着,瞧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冲她提议:“小姐,要不要到外头透透气?走走说不定回来就能睡着了。”
温流萤点点头,只道:“也好。”
她这人有个习惯,睡不着的时候特别爱胡思乱想,想的还都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的事情,而且越想就会越睡不着,碰上严重的时候,能瞪着眼直到天亮,而且这样的情况近来愈发严重,出去走走,还能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落屏替她去取披风,刚从谢枕石手里取来的包袱,里头有她惯用的物件儿,还有她穿得着的衣裳,想来也算是细致贴心了。
落屏收整着那些东西,嘴里嘀咕:“谢小公子这回的事情倒是办的妥帖,同以前黑心黑肺的模样不像是一个人。”
温流萤听见她的话,朝那些东西瞥了一眼,只道:“从前他在江南的时候,不是对我更好吗?但那有什么用,到头来都是假的,倒不如一开始就莫要相信了他的真心才是。”
说实话,她能随他回江南,多半是出于救她父亲的考虑,而不是因为谢枕石这个人,起初他向她提出这个主意时,她还曾有过犹疑,觉得不该信他。
可后来又想想,他不可信,谢弥山更是不可信,若他真能帮她,她又有什么可拒绝呢,左右他曾经利用过她,她现在调转过来,利用他一回,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小姐,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只是随口提一嘴罢了。”落屏生怕惹她误会,连忙解释,将披风为她披到背上,又半蹲下身子整理了一番,才绕到她前头替她系好脖中的带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温流萤低头看着披风上折枝堆花的绣样,又伸手去轻抚,她记得,这件披风还是她父亲命人给她做的,铺子里巧手的绣娘,一针赶一针的亲手绣出来的,不知花费了多少时候。
她眼中失望更浓,略整了整思绪,方接着道:“往后咱们不能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了,做什么事情,都要给自己留一分余地。”
“是,我明白,外人不可信,只有咱们是始终一体的。”落屏连声应下,扶着她往外走。
两人径直往甲板上去,刚抬步迈过上去的长梯,便听有船家招呼她们:“呦!两位姑娘也上来透风啊,那可巧了,跟你们一起的公子已经来了许久了。”
“是吗?那可当真是巧了。”温流萤抬头往甲板上张望,果真瞧见了谢枕石和钟子衣,两人在零散的几个人中对坐着,面前摆的是酒壶和吃食,想来是正在对饮。
谢枕石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往她的方向看过去,一来一往之间,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
他们皆是一怔,还是温流萤率先反应过来,错过了目光,看着甲板上的众人,云淡风轻的开着玩笑:“我本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同我一样啊,那我可就放心了。”
甲板上坐着的大多是陌生人,听见她说这话,也不管是否熟悉,皆咧嘴大笑,其中有一面貌粗犷、皮肤黝黑的汉子,一面仰着头看天,一面晃着手中的酒:“瞧瞧,这样好的夜色,现下又来了个貌美的姑娘,还有一壶美酒,要是躲进船里睡觉,只怕老天也要骂我不解风情。”
他这一说,众人笑得愈发欢了。
而他所称赞的那句貌美的姑娘,不过是顺着温流萤的玩笑话说出来的,本没有恶意,也当不得其它的意思,可偏偏谢枕石听进了心里。
他侧目瞥了那汉子一眼,眼神不太友善,而后又朝着她招手,好像唯恐避之不及那些人似的,开口唤道:“阿萤,过来这边吧。”
那汉子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扬起嘴角轻哼了一声,表现的极为不屑。
他生平最讨厌那些拿腔作调的人,好像凭着身上那几斤金贵的皮肉,就能比别人高上一等。
温流萤没觉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朝着谢枕石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就着身上的披风席地而坐,又同钟子衣招呼了两声,也不多说别的,就抬起头来望着船后。
船尾自水面上划过,留下层层波浪,一茬接一茬的起伏着,似重重低山,好像永远也看不见尽头,高处皎洁的月光泻下来,成了波光粼粼的一片,闪着璀璨的光,那一轮月牙和几颗星辰的影子散落在水面上,始终在随着船的划动而动。
他们人远了,月牙就远了,他们人近了,月牙也跟着近了。
她看得入迷,目光始终追随着那轮月亮,钟子衣也随着她看,直到不知哪里来的一片云,将月亮周边的那几颗星辰遮住了,钟子衣才收回目光,笑着说道:“要是日日都能看见这样的美景,让我见天儿的漂在水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你倒是愿意,只怕船家不愿意呢。”温流萤揶揄他。
“船家不愿意?”钟子衣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做起事情来就格外冲动,他听见这话还真的偏过头去,去问那船家:“船家,你愿意不愿意?”
那船家十分配合的大笑,还提出自己的要求来:“只要银子够了,您想漂多久,我可不就带着你漂多久嘛。”
“那得加我一个,我跟这位公子一块兑银子。”适才的汉子又开口搭话,俨然一副与他们熟稔的模样。
这一句句的对话,始终将谢枕石排除在外,他生生看着温流萤同别人说笑,就是插不上一句话,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一杯杯的仰着脖子灌酒。
温流萤坐在与他斜对的方向上,他每每抬头,就能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有被海风吹起的碎发,遮住了她的面颊。
他不禁在想:她跟陌生人说话都能这样好声好气的,怎么到了他这儿,连句温和的话都像是在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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