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瓒问:“别以为什么?”
沈鸢的眼神儿轻轻掠过了那一连串的宫灯。
卫瓒便会了意了,别以为送了他宫灯了,哄了他了,他家沈哥哥便成了个好脾气的了。
他便闷笑一声,只轻声说,说:“过来,肩靠过来。”
沈鸢说:“做什么。”
他笑说:“让仇家给你揉一揉。”
沈鸢便忍不住闷笑一声,将肩轻轻靠在窗下,卫瓒伸手握着那一双单薄的肩,果真是绷得紧紧的。
他的手刚一用力,沈鸢便微微一颤,紧接着便闷哼一声。
青天白日的,卫瓒心便停跳了片刻。
眼见着沈鸢颈侧微微薄汗,却是在不经意处,对他勾了勾唇角。
他低声说:“我轻一些。”
沈鸢说:“好。”
卫瓒想,这能叫仇家么。
怎么也得是冤家。
……
待沈鸢能将剑法慢悠悠练过一整套之后,那窗前的雪兔子已化了,只留下一把褪色的小纸伞,叫春风吹过,滴溜溜一转便落在地上。
又叫一只手拾起,插在了笔筒里。
连卫瓒都晓得科考最重要的两季,无非是八月桂子三月杏。
待春风一吹,便是沈鸢的时节了。
春闱和殿试隔了时间不久,沈鸢春闱连考三天,回家没缓过几天来,又晕晕乎乎让人送去了殿试。
枕戈院也是跟着他提心吊胆了整整小半个月。
殿试只考一日,却是礼仪繁多,沈鸢临去考试之前,先让人发了一本小册子,一举一动皆有规制。入场之后屏息凝神破题,答了近千字,誊抄纸上。
待返回家中,便发了些热。沈鸢喝了一碗汤药,便是一睡不醒,梦得杂乱无章,忽而是年少时见父亲练兵,忽而又是卫瓒驰马拼杀,扭头一杆银枪向敌将刺去,他却只在人群中远远瞧着,听人呼喊一声卫将军英武。
时而又是在科举考场,他皱着眉头,想着该在哪里稍稍加上一两句歌功颂德之词,一字一句扭曲模糊,又成了他字字句句读过的兵书。
梦中惊醒,口干得厉害,嗓子火辣辣的,只是烧却已褪了。
依稀还惦记着自己的殿试,说忐忑也说不上,只是心思摇摇摆摆地悬着。
却听得隔扇一旁卫瓒问他:“不舒服吗?”
沈鸢说:“没有。”
卫瓒不信,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果真已退了烧了,却是松了口气,半晌说:“林大夫还是厉害。”
枕戈院上下皆以为沈鸢这次回来,非得再大病一场不可,最怕的就是春闱三天之后大病,撑不到殿试,那才是前功尽弃。哪知这次已是好了许多,只稍微着了些凉,断断续续有些发热咳喘,却算不得大病。
见沈鸢只穿着单衣便下床来,卫瓒又皱着眉取了外氅来,替他披在肩上。
沈鸢轻声说:“我有些睡不着。”
卫瓒问:“记挂着考题?”
沈鸢含糊“嗯”了一声。
卫瓒问:“今日考的什么。”
沈鸢便复述了一遍了。
其实这一年殿试的题目出得中规中矩,是治国之策,算不上难,沈鸢答得也还算满意。
卫瓒便笑说:“这题目不难,你还在意这不成?”
沈鸢却是故意学着他的口气道:“我不在意这,还有什么能在意的不成?”
这几日一时的风光是向他小侯爷借来的。
驰骋沙场,武艺刀枪,他已不去想了。
可在这之后,他应当想什么呢?
沈鸢说不大清楚。
只想得自己白日里头答的卷纸,若是运气好了,兴许得入翰林,于旁人算得上是清贵体面。可于他来说,却始终又是差了一点什么东西。
无关虚荣,无关风光。
只是他不能成为卫瓒之后,才发觉,他已注视了卫瓒太久。
他想要放手,可这一时半会,却连自己在哪都找不到了。
卫瓒问他:“怎么了?”
沈鸢恨恨看了他半晌,却是嘀咕说:“我渴了。”
卫瓒便给他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