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听见那小病秧子说了一声:“多谢先生,改日再来拜访。”
林大夫也见多了这样不甘心的病人,点了点头,叹息说:“若有什么事,只管再来问我。”
一步一步往外走的时候,卫瓒给随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问那大夫兄长的信息。
沈鸢出门时的步伐很轻很慢,出了大夫的门,走到巷口时,背倚着墙,静静站了一会儿。
卫瓒陪他在那站了一会儿。
天色将将擦黑,一盏一盏巧灯亮起来。
几节台阶下,就是繁华的街口,漂亮的香囊针线挂满了摊子,尚且年幼的小姑娘,眉宇间不知烦忧,手牵着手从街巷跑过去。
沈鸢的影子,在一节一节的台阶上。
被拉得坎坷而漫长。
卫瓒轻轻捉着沈鸢的袖角,隔了一会儿,又握住他的手。
沈鸢却淡淡说:“刚刚忘了,你背后的伤,要不要让大夫瞧瞧?”
卫瓒心里头不知道让谁拧了一把似的。
他想,这小病秧子就是想让他难受死。
第41章
沈鸢驻留的时间并没有许久,便转去了他茶摊,他们同昭明堂一行人,约好了在那碰头。
到了茶摊时,昭明堂一众人正说笑着吃茶,桌上还摆了几碟子巧果,面粉和糖做的,无甚馅料,所以动的人不多,只是买来应个景儿罢了。
见了他皆问:“怎么样了?”
“可见着大夫了?说你什么了没有。”
沈鸢变脸极快,仿佛方才在他面前,那些若有似无的难受、低落,都瞬间消散了。
很快就又变回那个外人眼里风度翩翩的沈案首,笑着说:“大夫开了几服药,说是让先吃着。”
众人闻听此言,却不晓得其中意义。
许多人还以为沈鸢是生来体弱,这几服药吃下去,就能慢慢将他调理着治好了。
便纷纷向他道喜。
沈鸢也不解释,就这样听着。
仿佛在漆黑巷子里,仰头望着星河发怔的人不是他一样。
闲聊几句,沈鸢便轻声问:“知雪照霜呢?”
众人便笑说:“知雪姑娘嫌我们杵在身后碍事,便拉着晋桉和照霜姑娘自己去逛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逛不完了。”
又有人道:“路上有人赛穿针,知雪姑娘便去比了,还拔了个头筹。”
沈鸢闻言,便道:“她拈针拈惯了的,次次针灸都把我扎个刺猬样,可不手巧么。”
那人道:“我见着穿针跟扎针不像一回事。”
旁边问:“你穿过么?”
那人便嘀咕说:“这倒没有,男人捻针穿线做什么。”
“你没穿过,那你怎的知道不是一回事。”
年轻人总爱说着些没意义的废话来抬杠,沈鸢也跟着笑了笑。
这般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茶闲聊,忽得见那唐南星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茶,道:“我跟你们讲,听说东边楼设了个乞巧台子,好些姑娘在上头赛穿针。”
“有几个姑娘,生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
众人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一听漂亮姑娘,哪里还坐得住。
但只说是去看姑娘,又不大好意思,你看我我看你的。
一个说是想去买点心,又一个说是想去茅厕。
话一撂桌,火烧屁股似的去看了。
转眼间,摊子上就剩下他们两个,和一桌子的茶盏。
沈鸢喊人将茶盏收了,撑着下巴,见人散去了,眼底那淡淡的郁结之色,便又重新凝了回来。
没说话,只垂着眸,将那一碗茶喝了一点,又喝了一点。
半晌淡淡笑了一声:“一听姑娘,却都屁股下头长了钉子了。”
卫瓒说:“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沈鸢说:“京中的姑娘不够他们惦记的?”
卫瓒笑着说:“京中狼多肉少,姑娘难求着呢。”
其实细细去想,沈鸢也到了年纪了。
沈鸢生得那样俊秀,学问也好,近来还两次因着阵法出了风头,本也应是不愁婚事的。
偏偏他余下的条件又太差,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父母扶持,往亲族上看,江南沈家近些年很是没落,最致命的还是个病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