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应声。
临行前,卫瓒回眸又瞧了沈鸢一眼。
见那小病秧子依旧静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火中脊背笔直、目光灿烈。
仿佛这一场火,引燃的不是苍翠山林。
而是沈鸢。
卫瓒夜中行进时,想起了前世沈鸢去战场的时候。
沈鸢的银钱在救他时便用得差不多了,到了边疆时,两人也不得不分开来,流落各营。
他其实并不知道,在两人分开之后,沈鸢过得好不好,又吃了多少的苦。
只晓得沈鸢以文吏的身份一路向上爬。
他辅佐一个又一个的将领,最后爬到了李文婴的亲信身侧。
他曾在军中见过沈鸢一次,言笑晏晏,圆滑逢迎,说话间妙语如珠,只为了去逗笑一个盲目自大的蠢货。
他不知道沈鸢怎么会愿意忍着,叫一个蠢货“将军”。
而沈鸢瞧见他时,笑了一笑,却仿佛没见着一般。
那蠢货说:“是沈军师的朋友?”
沈鸢抿唇一笑,淡淡说:“不过是认识罢了。”
他甚至以为沈鸢会比他爬得更快更高。
可他再次见到沈鸢的时候,是在那蠢货打了败仗,上万人全军覆没的时候。
那是极其浅显的一个陷阱,沈鸢不可能看不出来。
也定是劝阻过了。
可没有用。
沈鸢是文吏,手中不掌兵,他磨破了嘴皮,好话赖话说尽了。可将领贪功,不愿相信一个病秧子的话,那么他纵有一身的智计,也终究无可奈何。
沈鸢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一个死去的。
卫瓒带着自己的队伍千里驰援时,是从尸骨山里捡回的沈鸢。
他险些以为沈鸢已经死了,翻找尸体的手一直在抖。
却终于蚊蝇乱舞的尸骨下里,将嘴唇皲裂、奄奄一息的沈鸢找了出来。
沈鸢看见他的一瞬间,红了眼圈,嘴唇嚅动颤抖着,却一滴泪也没掉下来。
手中攥着一只断臂的手。
眼中疮痍比这战场更甚。
他侧耳去听他的声音。
只听见细微干涩的喃喃。
沈鸢说:“我明明知道的。”
他将沈鸢带回自己营中,整整三天,吃什么吐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第一次对他说好话,干硬的喉咙发涩,只僵硬说:“不是你的错。”
沈鸢仍是不说话。
他那时也没有许多耐心,撩起帘就要走。
却听见沈鸢盯着头顶的帐子,用干哑撕裂了的声音,一字一字问:“为何不是我的错?”
“他们不曾如我饱读兵书,也不曾如我锦衣玉食、食民谷粮。”
“是我没本事救他们。”
“是我。”
沈鸢说:“卫瓒,他们本是保家卫国来的,他们也有父母。”
沈鸢经历过太多太多次无能为力。
摧毁一个人的才能,只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
沈鸢就会相信,他真的无能为力。
无论他怎样攥着荆棘向上挣扎攀爬。
永远也看不到头。
那他总有一天会松开手。
第38章
未烧尽的山火在马蹄下滚烫,越是山下,越是浓雾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