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临近黄昏,项羽正在帐中纳闷,只见一人推帘进来,道:“今已是第五天了。”
项羽见是范增,忙请坐了,道:“亚父也焦急了么?”
范增道:“军马行得正顺,不日便可渡河。今好端端的,却停下不走了,实在让人难解。”
项羽道:“宋义行事一向诡秘,不懂这回,摆的是啥谱。
亚父如急想知道,我即刻去问他。”
范增摆摆手道:“你脾气暴,到时言语不合,冲动起来,恐难收拾。明日,还是我自己去问。”
低了头想了一下,范增问项羽道:“此次出军,若怀王让你做主将,你当如何?”
项羽道:“亚父是问如何进兵么?”
范增道:“是。”
项羽道:“章邯兵入赵地之后,邯郸一线,已尽为敌有。我如径走北路,必当一步一战。
似这般,何时才能到得巨鹿?
项籍之意,乃从济北向前,再由平原西进,随后出其不意,渡过漳水,先破章邯,继而大败王离。唯如此,方能解得巨鹿之围。”
范增道:“这计甚妙。只是按此做来,须得两面接战,凶险万分。”
项羽道:“不如此,安能立破秦军?
巨鹿能守三月,当属不易,今被围已将近两月,正急需人去解救。
那宋义却在此刻发这屁令,也不知是何用意。”
范增道:“俗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猜上将军在此按兵不动,是欲先看秦、赵交战,最后乘两国军困兵乏,而从中取利。”
项羽冷笑一声,道:“此不过是痴人在说梦话,一厢情愿而已。”
范增道:“怎讲?”项羽道:“秦军素来强悍,章邯又为当世名将,攻一新立之赵国,譬如利斧摧枯树,哪有困乏之理?
秦军拔了巨鹿,便可一心来与我战。那时,再想胜他,几无可能。”
范增想了想道:“你方才所言,倒也在理。
明日,老夫便去找上将军,问他留军在此,到底是为何。”
次日一早,范增便来见宋义,先问何以扎兵不进。
宋义道:“正等秦赵杀个两败俱伤。”
范增道:“此计实不可行。”
忙要将利害说给宋义听。
宋义肚内寻思:“我祖上虽是望族,到我这里,早已威风不再。
今幸蒙怀王赏识,重得尊贵,让我掌管三军人马。
他人都服得管,唯有那个项羽,不光武功高强,端的还善会攻伐之术,脾气又烈,如何惹得?
再添这老范增,在背后出谋画策,倘被他占了理,我还如何服众?
好在怀王出来时已有交代,我只要依着这军令如山,谁敢不听!”
当下宋义给范增让了坐,便问:“范老博览古今,可知卞庄子刺虎故事么?”
范增道:“略知一二。”
宋义道:“今秦为大虎,赵便是小虎也。
两虎相斗,小者若死,大者亦必伤。
我此时上前,一举而有擒两虎之功,岂不大妙?”
范增道:“上将军所言差矣。
赵若有小虎之力,固可听之与秦军对战。
而他赵国,拢共才数万人马,根本救不是章邯和王离对手。
我今不速往相救,则赵必为秦所破。
到时秦挟余勇来攻楚,上将军当如何迎敌?”
宋义笑道:“范老料事如神,这回却多虑了。
赵人素来强悍,张耳、陈余又皆天下奇士,非等闲之辈。
二人手下能者甚众,且巨鹿城坚粮足,正堪与秦相抗。
我已成竹在胸,今日所判,断不会走眼。
范老只管耐心等待,到时看宋某大破秦军。”
范增见说他不动,只好告辞。回到自己营帐,闷闷不乐。
这个时候,钟离眛请令去
一晃又是十来天,仍见不到行军号令。
大小将校多有不满,皆来项羽帐中诉告。
项羽再也按耐不住,等诸将一走,径往中军来见宋义。
宋义见他铁青了脸,知正窝火,忙陪着笑道:“将军来见,可是为了出兵一事?”
项羽说:“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包围在钜鹿城内,我们应该赶快率兵渡过黄河,楚军从外面攻打,赵军在里面接应,打垮秦军是确定无疑的。” 宋义道:“将军莫要责怪,先听我说。”
项羽道:“你说,你说。”
宋义道:“古谚有云:当破牛虻,则不当破虮虱。为将者,须以全局为重,切勿因小利而趋之。眼下秦大举攻赵,即便最后得胜,其兵亦已疲惫;我乘时往袭,一战即能成功。若秦不能胜赵,则我索性转身西向,引军马直捣咸阳。本帅按兵在此,并非胆怯,是等秦、赵两家,先决胜负,然后观其变化,再定方略。”
项羽正要与他理论,宋义一摆手道宋义说:“我认为并非如此。能叮咬大牛的牛虻却损伤不了小小的虮虱。
如今秦国攻打赵国,打胜了,士卒也会疲惫;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的疲惫;打不胜,我们就率领部队擂鼓西进,一定能歼灭秦军。
所以,现在不如先让秦、赵两方相斗。
若论披坚甲执锐兵,勇战前线,我宋义比不上您;若论坐于军帐,运筹决策,您比不上我宋义。”
项羽是个大老粗,讲大道理说不过宋义,只得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