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为什么?”

“国际上有禁毒法,全世界一百二十多个国家都加入了条例。小坂裕生在越南,老挝的贩毒案底不少,这种毒枭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死罪。”

“但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不是贩毒,而是贩卖古董。”她不想便宜了这号人。

“对,但是国际法上并不追究盗墓贼。”

“太便宜他了,小坂裕生过去的两年里偷偷贩卖了不少古董,有些甚至是博物馆级别的文物……”她顿了顿,想到那些珍惜的文物都是通过自己的手流向市场的,忽然觉得过去的日子里自己无非扮演的是一个同谋的角色。

这么一想,过去一年的时光过得简直是浪费无比。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许多的思绪。靠近陵园的地方,她听到了教堂里传来的祈祷声,背景曲是?亨德尔的《弥赛亚》?——之所以认得这曲子是因为她前世曾被几个传教士教过几门功课。那是十九世纪初的中国,来华传教的外国人都信仰着基督。而所有的传教士都会在礼拜天去教堂里当临时的神父——那时候迷茫的人可比现在多得多了,需要忏悔的人也很多。

转过长长的林荫花道,她看到了树荫掩盖之下的殡仪馆。里面没有开灯,窗帘都关着,四周都是黑与白装饰着的图案,再也看不到第三种颜色。进了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四周的气氛都阴凉了起来。墙上挂着的照片都是黑白色的,木头边框的展示栏里写着丧葬服务的流程。空调温度低得像是要冰冻起来。

这种温度适合保存尸体,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尸体——记忆中那个活泼又恣意的女子此时此刻没了声息。阳子的脸颊苍白,双眸紧闭,躺在了冰一般的冰柜里,被玻璃罩子好好笼罩了起来。她修长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握着一束白百合花。百合花下,衣衫上破了一个血窟窿,如今已经干涸发黑。

一瞬间沈悦很难过,原本以为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实际上她根本还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为什么阳子起来变小了呢?她楚楚的身影躺在冰柜里真可怜……沈悦看了又看,觉得阳子这一张脸真是小得可怜白得可怜,以至于她都不敢认了:“她变了。”

“尸体做过了处理。”杜以泽解释道。

沈悦牵起阳子的一只手,忽然觉得该恨的,不该恨的,还有那些念念不忘的伤心难过都随着她的体温一起冰冷了下来。原来人世走一遭就这么简单,但是她得弄个明白,至少明白阳子到底是怎么走的——

“我以为她不会出事的。”

“姐姐,那一晚上没有人是无辜的。”

“阳子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她转而打量阳子衬衫上的一个血窟窿:“是警察还是小坂裕生的人开的枪?”

“沙漠.之.鹰号□□子弹,小坂裕生亲自动的手,事后判定是误杀。”

沈悦无言以对,良久,她才安静地离开了这里。

这样……也好……或许对阳子来说也是个解脱。

接下来是去看小坂裕生的尸体。

同样的冰柜,玻璃罩,罩子底下的尸体垂垂老矣,一缕缕白发散落在头盖骨的周围。几天不到的时间,这尸体的毛发就已经全部脱落了。在这之前,她十分不相信小坂裕生死了。而现在,她看到他的脑袋是被对穿的,子弹的作用挺大,半张脸几乎都崩了,剩下的半张脸的五官清晰可辨,活脱脱是小坂裕生。

她注视了一会儿:“希望这家殡仪馆有个服务叫做挫骨扬灰。”

从前,她恨小坂裕生是因为自己被他所戕害。如今,小坂裕生的罪名多了两条——潘的一生和阳子的死。想来潘的一生才全部是笑话,比自己可笑多了。可惜最后的关头,潘才知晓了一切。可他知晓了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迟到只有用死亡的方式去清算一切业障。

至于阳子,那更是可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带回来的野孩子,殊不知小坂裕生为了把持偌大的商业帝国六亲不认。

杜以泽听了这恶作剧的话,却是觉得有些好笑:“没有挫骨扬灰,但是后院养了几条看门的狗,姐姐,我建议你用狗,环保。”

“狗就不用了,狗又没犯错。”她深吸一口:“而他犯的错太多了,小泽,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他搅得许多人不得安生,我的看法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也该尝尝那些折磨的滋味。”

“一个老头子,活到这把岁数了怎么死都算尽了天年。”杜以泽不以为然道:“姐姐,看够了就出去。以后别再提这个老头子了。”

她笑了:“我不提了,反正他已经收到了报应。”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天光大开。沈悦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同过去的那个自己彻底告别了。盘绕在心头的阴影,一层层瓦解,久违的自由又重新回来了。她想去购物,去拜访老朋友,去走遍天涯海角去看看那些不曾见过的美丽。

但是她刚刚踏出一步,却被杜以泽牵住了手:“姐姐,你去哪里?”

“都说了别喊我姐姐。”她瞥了他一眼:“没想去哪里。”

男人这才放开了手,他其实也不想如此神经敏感。但是她的目光一转向别处,他就忍不住要她看回来:“那中午一起吃个饭,有些事情得和你谈一谈。”

“不用中饭吃饭的事情谈,那样饭都吃不好。”她刚刚回到中国,吃什么都很香,不想被什么话题打扰了食欲:“要说就在这里说。”

“这里是殡仪馆。”杜以泽站在一个偌大的白色花圈前面,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沈悦,你要我在殡仪馆里面,面对一具脑壳破了的尸体和你说什么?嗯?在火葬场里面和你说我们都有孩子了,要不要给孩子补办一个出生证明?他现在属于黑户口。”

她打量了一眼四周:“杜以泽,既然你明白这是什么地方,那么可别说大话。一堆死人都看着呢。”继而,挑起眉骨正视他,杜以泽没有丝毫退却之色。很好,他是真的想谈了。其实他们早该就孩子的问题谈一谈,但是之前杜以泽没有开口。她也不想用孩子当筹码要挟他承认什么,毕竟她过去的一年里面甚至忘了孩子还有个爸爸。

而杜以泽,未来前途无可限量。在南昌这种城市还好,到了杜家生意遍地走的北京,上海去。那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这种人忽然有了孩子有了老婆,那么意味着什么她也明白。就像女人嫁人了就不值钱一样,天之骄子娶妻了也不值钱了。何况她无权无势,并不能给杜以泽的家族带来什么——尽管她生了个儿子。

“姐姐,你要什么?”他反问她。

“你说的,孩子的出生证明。”她可一点都不含糊:“没有户口上学都成了问题……呃,最好是北京或者是上海的户口,上学容易一点。要不然沈阳户口的也可以。至于姓……我不介意儿子到底跟谁姓,必要的话随我的姓氏好了。”

“他不会是沈阳人。”杜以泽的脑门上有青筋在跳,口气也重了:“而且他姓杜,跟你姓?姐姐,我看你跟我姓还差不多。”

“那你是打算直接公开认了儿子吗?”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杜以泽冷笑道:“难道他是你一个人生的吗?”

沈悦顿时脸红了,不是不乐意让孩子直接归名到杜家去。只是……如果要这个孩子名正言顺成为杜家人,也就意味着她即将成为杜以泽正儿八经的妻子,要不然名声传出去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对孩子的前途也不好……然而,和杜以泽结婚?先不说杜家的那位爷爷怎么看待,杜以泽才二十三岁,她也才二十五岁,功成名就一样都没做到就要负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不要以为只要相爱就能相处的来。

“小泽,你是打算娶了我吗?”她需要问个清楚。

“不然,你也可以让我现在就跟你求婚,在火葬场旁边。”杜以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按照他一贯的公子哥儿脾气这时候肯定要奚落她一份,但是他没有,尽量忍耐又保持着风度:“姐姐,现在我最大的任务是娶了你。其实这件事一年前我们就该办好的,拖到现在办都迟了。”

“你还真是……大胆。”她站在走廊的尽头。

沈悦明白的,决定和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也需要付出很大的勇气和毅力。尤其是杜以泽这样言出必行的人。和他结婚,没有离婚的可能,没有出轨的风险。但是天下夫妻最大的仇人叫做厌倦,叫做流年不等人。

杜以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姐姐,假如你要说我草率,那我得提醒一下你,自从你变成什么沈悦到现在都十年了。十年了,我们认识了十年……还睡在一起大半年,相处的也不错。而且你对我干过什么你都清楚,十六岁的时候我就败在你手里了。你得对我负责到底。”

她脸红了起来,杜以泽说的肯定是她帮他泄.欲的那一次,想不到男人记仇这么深。

但是呢:“小泽,结婚了以后,你就不再是孩子了。你会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不能再喊我姐姐,不能再跟我发你的公子哥脾气,也不能跟我们的孩子计较什么。你会不自由,不能再和年轻漂亮的女孩谈笑,需要避免一切有可能被误解的暧昧,需要夜夜归宿……更重要的是,你要把生命拿出来一部分和我们分享。”

她如水清澈的眼神荡漾着淡淡的光辉:“你才二十三岁,我明白你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会遇到更好的人更美丽更值得留恋的东西,但是这些都将不属于你……你明白吗?我早就适应了母亲的角色,也把我的一切都拿出来和孩子分享,所以我不会允许我的孩子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尤其是,他的父亲不能忽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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