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分量还不足以让小坂先生改变想法。”潘瞥了她一眼,刚才那一番风波中,她的发带散了,齐腰长的黑发柔柔顺顺地垂下。配合清澈的目光,以及蓝色花边的衬衫,闲显得尤其的清纯,好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但是,这个兔子狡猾的很,外面有许多男人愿意为了她出生入死。
“那,杜以泽发生了什么?”她还是追问不休。
“他来了日本。”潘说了这么一句,沈悦顿时愣住了。而潘继续道:“万一杜以泽也学萧牧对我们来那么一招,那么就是拿你的人头回敬他的时候。所以,林悦,你的命是谁的都好,眼下唯独不是你自己的,或许明天你就可以人头落地。”
说完潘就走了,留下她还在原地发愣——小泽来了日本?!呵,他终于来找她了是吗?是啊,等得太久太久了。甚至于,她有时候希望再也听不到这个名字。给人希望再给予绝望,那是最残酷的事情,她不想承受第二次。
不过,眼下小坂先生将行踪全部藏匿了起来,这个海岛又是如此的封闭,就算杜以泽来了日本,又能怎么样呢?
她明白的,小泽不能怎么样。因为这里是日本,不是中国。
杜以泽甚至在上海,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是日本不行。这里是小坂先生经营了一辈子的地方,这里是……无法被控制的地方。
她想,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等了——等到回到中国的时候,再想办法逃走。
很快,不平静的二月份过去了
其实独居也好,以往和阳子住在一起,儿子常常在半夜哭闹,闹腾的人睡都睡不好。在这方面,她是愧对阳子的,但是独居以后,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虽然也会寂寞孤独,但是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眉眼之间出落得越发的可爱,她就十分高兴。
三月上头,冰雪开始消融,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掐指一算,儿子已经九个月大了。九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喊她:“妈妈。”了。
但是,比起“妈妈”,儿子无意识喊:“爸爸”的次数更多一些,尤其是看到潘过来的时候,儿子常常“咯咯,papa!”地嚷嚷,虽然说的含混不清,但是潘能听懂。而且脸色一次比一次阴沉,还有一次跟她发了脾气。
“哦,该死!林悦你就不能教他说些别的吗?!谁是他爸爸?!”
她有什么办法?!于是反驳道:“那你下次穿着女装进来,我保证他会认为你是个女的。”
“林悦,你是在嘲笑我吗?!”潘每次奉了小坂先生的命令过来看她,似乎都要吃一肚子的气。却又无可奈何:“小心你的脑袋!”
“脑袋起码还能存在一个月,不是吗?”她不屑一顾地问道:“你们准备的如何了?什么时候动身去鄱阳湖?”
“下个月,你最好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会在湖上处决了你。”
“那很好,落叶归根。我是中国人。”
话是这么说,不过真的到去鄱阳湖的时候,她又是有些忌讳的。谁知道到了中国,又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有更多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呢?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潘这天上午过来告诉她:“收拾好你的东西,三天后我们要上船。”
沈悦看了下墙上的挂历——时间是2014年的三月中旬,距离她死亡的那一天——1944年的4月15日,过了整整六十九年零十一个月。
而下个月,便隔了整整七十年。
仿佛老天爷开了的一个玩笑:要她一切在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似的。
☆、第085章 纸片
离开日本的那一天,风和日丽。
一大早上,沈悦就动身出发去码头。到了码头,她看到岸上匆匆忙忙尽是行人,绝大多数人都涌向两艘豪华的游轮。若不是被人盯住,或许还可以满心期待一下,但是身后跟着的两个日本人像是怕她长翅膀飞了似的,视线一刻不离死死咬住。
还有一对陌生的情侣从下面的沙滩上走上来,光着脚的女人对她怀中的孩子有兴趣。用日语说:“卡哇伊。”陪伴的男子就摸了摸她的头,又说了几句话,女人就笑开了花。发觉她的视线,男子打了个招呼,搂着女朋友走了。
“呀,呀~”宝宝还在不停地笑着,好像对此次旅行很兴奋。沈悦想,如果儿子长大了,一定要告诉他:儿子,你要记得远离所有的古董,妈妈这一回是被一船的古董锁住了自由。但是儿子什么都不懂,她也不知道万一自己死了,可以把儿子托付给谁。
又等了一会儿,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她才上了船。有个服务员交给日本守卫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小坂先生说了,林小姐的房间在下面。”
其中一个日本人窃笑:“哦,那是死人的地方。好的,我们明白了。”
沈悦听不懂,只是沿着甲板走入船舱。进了长廊,方才晓得这“下面”有多下面:一层又一层的舷梯环绕,螺旋往下,往下。直到日光全无,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她才看到一扇铁质的门。把钥匙□□锁眼,一转一扭门就开了。
日本人拿过钥匙,把她推了进去。“砰!”关门声太大,宝宝吓哭了。好不容易哄住了宝宝,门又旋开了,只见许久不见的阳子走了进来。她没穿那一套和服,而是换了红色针织衫,看起来倒是比从前青春漂亮许多。
沈悦见怪不怪。
小坂先生把她单独关了一个月,阳子没有来看过她。但是现在阳子出现在这里,说明小坂先生还是要人时时刻刻看住她才放心。于是挪了一个位置,阳子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宝宝才问道:“午饭吃了没?”
“没。”
“趁着还没开船,吃顿好的。”阳子叫了一个外卖:“离开了这里,想吃好吃的都吃不到。”
“不就一个星期到江西吗?”
“是一个星期,但是到了中国,小坂先生不会让我们下船的。”阳子一边说着,一边报着菜单:“三文鱼寿司,我要多一点卷心菜。神户牛肉,要五分熟的。章鱼烧,蘸料要辣的……林悦,你要吃大阪的蛋包饭还是神户蛋包饭?”
“随便。”她没那么挑剔。
于是,在日本的最后一天过得还算愉快。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到了晚上,她总觉得这船舱很阴森古怪。
夜深人静的时候,实在睡不着,就下床去了趟洗手间。洗手回来的时候,她经过一个老旧的木箱子,里面摆着轴承,螺丝等配件,还粘着黑黑的柴油。目光无意间扫过,仿佛有一股黑烟从中漫起,还有一种烧焦的臭味往鼻子里钻。。
好像身体不听使唤,她伸出双手拨开杂物,从木箱的底部摸出一枚很小很小的铜钱。铜钱被黑黑的柴油整个裹住,黏在底下。若不是这一股凶气外露,只怕谁也不会想到这木箱的污渍里面居然有一枚小铜钱。
她回到了房间,倒了一杯热水把铜钱扔了进去。
床上的阳子翻了个身,看到她站着:“你在干什么?”
“喝口水。”她假装端起水杯吹走热气,阳子就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朝里面睡了。
这时候,杯子里的油渍被冲刷得差不多了。她就拿起了这一枚铜钱来查看:只见铜钱整体呈现铜锈色,穿郭与轮廓较细。上面有“聪”“钱”二字,均过穿口。其中,“钱”字较肥,而“十”的写法稍倾斜,第一笔画出头,上三角口不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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