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了褚文心的话,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到底是信还是没信。
可她面前的是公主,即便关系再好,也不是同等高度。更何况现下关系也不能说是多好,她又是个庶女。
半晌,她重新挂起笑来,安慰褚文心道:“无妨,若你阿姐那儿不叫你住,大不了你就来我这边嘛,反正我阿兄也不会管府上这些事。”
褚文心眼睛一瞬便亮了起来,又勉力压住。
她遮掩情绪的道行虽浅,沈然却也看不出什么,只当她是为自己讲义气而欢喜。
储文心顺势问了句:“你阿兄不在府上么,从来时便没见他呢。”
这话问别的姑娘定然会换来个奇怪的眼神,可沈然不同,她自小在边关长大,也从不注重男女大防,自然听不出不对。
回她道:“他应是在操练场,我带你过去看看罢,我阿兄当真是顶顶厉害的!”
“好呀,”储文心笑道,“便出去溜溜,就当消食了。”
而此时操练场正哀叫声连连,沈长空满脸厉色,将络绎不绝涌上来的暗卫打趴在地上,几乎是头破血流,下手着实是狠了些。
暗卫们戴着面具遮挡,看不出表情,可眼中苦涩难挡,没人知道他们将军是怎么了,分明方才还只是正常操练,虽也没手下留情,可哪儿有这般惨无人道……
沈然对这个兄长多的是钦佩,甚至是敬畏。可谈不上亲近,两人向来聚少离多,根本不熟。
见是这副境况,也不敢叫他了,她就是再虎也看得出他这会儿脾气不行。
终于,沈长空丢了手中利刃,哐的一声砸在地面上,整个操练场瞬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倏然瞧见,两个姑娘站在不远处,被烈日晒得脸颊有些泛红,额角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这样的天气,这般暴烈的太阳,她站在外头干等,能受得住么?
几乎是未加思索,他脚步一迈,已经走了出去。
本就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了些,眉头又皱得深。除了急,还显着有些燥。
往日里多走几步路都要发脾气叫累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住。
第7章若我偏要与她争呢
绿瓦红墙,云白天碧。沈长空一身玄衣,负手而立。
门前哪还有褚沅瑾的影子,一丝人来过的痕迹也无。
是了,她何曾等过他?
他本就不在她心上。
正要折返回去,一身着雪白圆领袍的少年闯入视野,他敷衍抱拳行了一礼道:“我家公主邀将军明日午时听雪楼一聚。”
说完也不等人说什么,便匆匆往来路奔去,带着蓬勃的少年气,粉白发带卷着燥热的夏风,扬起恣意的弧。
沈长空看着,便想起褚沅瑾来。
她今日大抵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裳。
“长空哥哥!”褚文心到了已经有一会儿,此刻沈长空已经在往回走,她跟上去道,“方才可是阿姐过来了?她怎没进来?”
沈长空神情冷淡,只捕捉到话前头让人极为不适的称谓,目不斜视道:“长空担不起六公主这声哥哥。”
褚文心面上一抹红云飘过,她自问不是褚沅瑾那样的厚脸皮,此刻也觉着面上无光,可想想从前褚沅瑾同他在一起时,总是厚着脸皮粘在他身上,缠着他说些不堪入耳的蜜语甜言,毫无女儿家的矜持。
想来沈长空是吃这一套的。
想来,她便是输在了太知廉耻。
禇文心强压起面上的羞赧,装作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甜甜笑了笑顺着道:“我阿耶同沈老将军虽名为君臣,却有着过命的交情,沈老将军在世时二人私下里更是常以兄弟相称,长空哥哥自是担得起的。”
说起来禇文心同沈长空一直以来都并无什么单独的来往,即便是以前他住在宫里时也仅仅是有过几面之缘,且每回见他,皆是与褚沅瑾一起。
此刻故作熟稔着实有些别扭。
见沈长空只直直往前走,丝毫没有接她话的意思,禇文心又硬着头皮道:“阿姐昨儿夜里没回府,今早起来也没见着她人,文心实在闲着无聊,便来找然然。方才听那侍卫的意思,想来阿姐今日里还是腾不出空来,也不知她成日里都在忙些什么,既如此……”
“既然六公主这般感兴趣,不如回府自行去问。”说罢,不等储文心再说什么,道:“成风,送客。”
这一句霎时间将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尽数击溃,面上的熟稔更像个笑话,将褚文心的脸烧得滚烫。
她堂堂一个公主,虽不如别人受宠,可无论在谁家府上,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被个侍卫横臂拦下。
眼中只一瞬便被泪噙满,泫然欲泣,饶是心肠再硬的郎君见了也免不了心生爱怜。
可沈长空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离开。
——
听雪楼以冬日雪景出名。每至深冬,雪花簌簌而落,落在听雪楼外圈的扶栏上,落在倚在栏上的人身上。
褚沅瑾那时最爱来这里,有时煮酒,有时煎茶,没骨头一般靠在他身上,将冰凉的小手伸进外袍,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
而后动动嘴巴,指挥他将酒水茶水各色点心一口口喂给她。
娇气懒散得不成样子。
都是惯的,沈长空想。就像此刻,分明是她将他邀来,却还是姗姗来迟。来迟了也不曾有半分歉疚,甚至看她那副表情,不知道的保不齐还当迟到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