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侍新垂首笑了笑,有意味的道:“看来此次……那背后的人是暂时还不太想让本官这么快就知晓他的真面目了。”
屋内墙角的漏刻声“滴答”轻响,长业沉默一瞬从怀中摸出了封滴漆封实的信呈递到了赵侍新面前,又道:“大人,季先生有信送来,您看看。”
赵侍新挑眉接过,展开阅了,半晌眼轻阖,眉目深沉的道:“年轻公子……”
长业听见这,想到季先生还让人传了句话来,他便道:“大人,季先生还传了话过来,说是请大人待他确认一番,再行通禀。”
赵侍新起身绕过桌案,将那封信拿到了屋内炙烤着的炭火盆上方,然后便扔了进去。
火盆里霎时燃起一簇不大不小的火焰。
等再走回桌旁,屋外突然响起轻叩的敲门声,还有个粗沉的男声传来,道:“大人,唐礼有事禀报。”
赵侍新看眼紧闭的房门,对长业道:“让他们进来吧。”
长业开了门,唐礼与蒋正二人朝他略颔首致意便进了屋,走到了赵侍新面前,两人朝赵侍新行了个礼,齐齐拱手的道:“大人。”
赵侍新抬了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便率先开口道:“来了,本官不在这些时日,辛苦二位了。”
两人道一句不敢当,蒋正是个急性子,耐不住,便又上前一步有些着急的问道:“大人,如今夏焱借着乱民弹劾您之事虽已告一段落了,但此次朝中多少露出马脚想瞧大人您笑话的人,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处置……?”
赵侍新抬眸看向二人,他笑了笑,须臾便吩咐此时一直安静站在屋内的长业道:“长业,你将列出来的名单给二位大人瞧瞧。”
长业便走上前,将一封帛书递给了蒋正。
二人展开帛书,一一看过,蒋正面上一喜,就听书案前的人道:“还得辛苦二位按照这上面的名单和处理方式再多加费心,关于证据或是其他什么有难处的地方,长业会协助你们。”
赵侍新想了想又再道一句,“记住慢慢来。”
蒋正合上帛书,颇为自信的道:“大人,交给我们办,您就放心吧。”
说完两人便告辞离开了屋中。
相携着走出刑部府衙,蒋正看眼自家马车方向,却站在唐礼的跟前嘀咕道:“你说这次……那夏焱还真是个难啃的骨头,大人此次也就这么放过了他。”
唐礼紧绷的面皮习惯性的抽动,他道:“夏焱在朝中的风评虽并不怎么样,但他毕竟性情刚直,屈打成招这种事他是不可能会做的,所以此次也只能推个大理寺少卿出来顶包了。”
说着唐礼罕见的笑了笑,“这人迟早会处置他的,大人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唉,我这为大人考虑……”
蒋正说着,白了唐礼一眼,“难道还有错了?”
唐礼无言,径自躬身上了自家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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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朝政上的事以及萧秦昭在计划着的某件事……令他很有些疲累,他知道自己唯一暂时能得到休憩的地方便就是阿姐的身边了,但前段时间,他却尽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见她,因为一见着人他就忍不住想一直的留在她身边,但现实状况……想到这里,萧秦昭眉间阴郁,却不允许自己能一直这么贪恋的留在她身边。
所以他便抑制着自己一次都没去见过阿姐,而没想,阿姐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的,竟也同样一直都没进宫里来瞧过他一次。
萧秦昭听着公主府中的禀报,说公主最近除了尤其的嗜睡以外,都安安分分的待在府中,并未去其他何处地方,也并未有异常之举。
萧秦昭便笑着想,他不去寻她,她竟也不记着他了,唇角突的似乎尝到了某种隐忍的苦涩味道,她可以时常的忘了他,但他却怎么也做不到的。
他现下就好想念她,想抱一抱她,嗅一嗅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那种可以让他安心沉溺的味道。
他能抑制住自己不去见她的时间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么一想,萧秦昭觉着心里简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他从养心殿里出来,径直便领着人往长公主府上而去。
但萧秦昭却怎么也没料到当在殿中见着人,抱着人如往常般诉说思念的一瞬,他却就发觉了怀抱中的不同……不同,完全的不同,除了那张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以外,其他的感觉却都不对,尤其是那双眼……
而且此时在她怀中的女人被他拥着,还在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萧秦昭几乎是一瞬就松了手,将女人给扔在了地上,他无比阴冷的看着人道:“你不是长公主,长公主殿下人呢?”
婢女见已暴露,自是不敢再在萧秦昭的面前隐瞒,只一直颤抖着身子道出了公主殿下是何时离开,又是如何吩咐她们后才离开的,萧秦昭立时便发怒不已,想将人拖出去给打杀了,但一想到阿姐回来知道后会不开心,会怪罪他,他便忍了又忍,闭了闭眼才吩咐人将两个婢女先拖下去关起来,等找回长公主殿下再行发落。
萧秦昭立即让人根据那两个婢女的容貌画了画像,着人去寻,一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说长公主殿下是在夙阳大道某处地方突然便断绝了消息的,他们只查到长公主殿下踏上了夙阳大道,但却并未查到她走出夙阳大道的踪迹。
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的不见了踪影。
萧秦昭得了这样的消息,暴躁又焦急的在殿中走来走去,阿姐到底突然是想去什么地方?又到底在途中遇见了什么事,人现在又是在何处的 ……?!
萧秦昭越想越惧怕,他觉着有一种名为阴影的东西凝成的利爪正狠狠的抓在他心头,让他心痛又心窒,而且那利爪似乎很快又幻化成了丝丝缕缕的锋利细线缠绕进了他的心脏血肉之中,让他愈加的感到疼痛。
来回走动,脑中晃过阿姐最后消失时那个地方的名字,萧秦昭突然想起一事,脚步立时就僵硬的顿住,瞳孔也猛地紧缩,只因他记得有人曾对他说过——“跟那位赵大人一起跳下悬崖的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
他虽派人调查到那位沈小姐当时也不在府中,当时便也没多想,但现下不知为何,萧秦昭的心里却突然有个极强烈的预感,强烈到几乎让他想狂怒的预感,他的阿姐,他的阿姐,回想乞巧节那日所见,萧秦昭的双手猛地往前撑在龙案上!
阿姐竟很可能——是被赵侍新给软禁了。
萧秦昭想到这里几乎已理智不存,他眉眼阴沉,阴柔俊美的脸庞此时显得有几分骇人,只听他道:“来人——”
说着,话音又冷了几分,冰碴般刺骨,“朕要去一趟赵府。”
吩咐完之后,萧秦昭一想到阿姐竟很可能也跟着赵侍新一起跳下了悬崖,又被他的人追杀,他突然就觉着庆幸了,庆幸赵侍新此次能活着回来……
萧秦昭领着人到赵府的时候,赵侍新并不在府中,只有赵府的管家突然见得圣驾到来,饶是再见多识广,再镇定,面上虽不显,但心下却总是有些惴惴的,而且这位主表面看来似乎还算是平静,但那双眼深凝着看人的目光,却让老管家不时也心中一凛,只企盼着大人可快些回府吧。
得知赵侍新不在府内,萧秦昭冷笑一声,便直接派人去府中搜寻,府中的人自是不敢相拦,只能由着人行动。
萧辰意本是让人瞧着赵侍新什么时候回府的,结果没料院中本是守着她的侍卫却突然心急火燎的让她赶紧随他们离开此处,萧辰意狐疑,心下猜测着莫不是有谁人来了,才需她回避的,便刻意拖延,直到几人忍无可忍想直接动手带她离开。
谁料刚出得院门,院中便鱼贯而入一群着飞鱼服的佩刀侍卫,萧辰意怔愣,而此时正拉着她手腕的侍卫瞧眼已进到院中来的人,只能略显懊恼的缓缓松开了手,识趣的退至了一旁。
萧辰意眼见着从那群分立两侧的飞鱼服中央,从那院外蜿蜒的小道上,缓缓迈步走来了一个着一身华贵紫绫袍的男子,萧辰意在见着人的第一眼,她几乎只能低低的喃喃出声两字,“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