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句话时,趁他不注意偷偷往上瞧,就见李瑜抿了抿唇,神情中竟有几分赧然。
花宜姝自己说着甜言蜜语半点不害臊,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瞧见李瑜这副神情,她脸上便热得慌,心跳也快了,莫非这玩意还能传染不成?她恍惚了一下,甚至想要就这么靠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就这么一直下去……
不成不成!花宜姝猛然晃了晃脑袋。一定是李瑜把她传染了,她可不是李瑜那样的恋爱脑,对,安墨说过这种人就是恋爱脑!啊啊啊都怪李瑜!都怪他太单纯太害羞了,这叫姑奶奶怎么把持得住?
花宜姝忍不住锤了他一把。她以为李瑜会惊讶地看她,谁料李瑜只是抿着唇偷笑,压根没发现自己被打了。
花宜姝:……
她只得继续道:“我对陛下的喜欢,跟对萧青的喜欢,是不同的。”毕竟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嘻嘻嘻……】
【嘻嘻嘻嘻……】
花宜姝:……怎么回事?小处子今天这么好哄?
花宜姝想不明白,只好接着道:“萧青如今身陷鬼楼,我和安墨都很担心,正好杨靖已经成功卧底鬼楼,我就写了一封信,想要托信使送去给萧青。”她从袖袋里将那封信取出来递给李瑜,“正好今日又多了一件足够写入信中的趣事,只是还要得到陛下首肯才行。”
李瑜接过信件,尚未展开来看,便问:“为何要写信?”他语气有些不赞同,“很危险。”
【鬼楼本就是个虎狼之地,越不凡更是狡诈狠毒,杨靖卧底其中就如同走到悬崖尖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他多做一件事,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花宜姝原本还以为他是担心她会有危险,下一刻却听见了他的心声,原来他担心的是杨靖!
花宜姝心中顿时就不高兴了,她这个人贪心又双标,她可以关心别人,喜欢别人,但是小处子不可以,他必须得将她放在第一位!而现在小处子竟然为了杨靖给她甩脸色。
花宜姝心里不满,但是信使会在每日卯时正和酉时正传递一次巫州那边的消息,她已经错过卯时正了,不能再错过酉时正,这封信晚一日送出去,萧青就多一分堕落的危险。
萧青本来是个好人,就算不能为她所用,花宜姝也不能忍受她去和畜生为伍。
于是她暂且压下这点不满,对李瑜道:“让杨靖传信确实危险,但妾身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在李瑜疑惑的目光中,花宜姝缓缓道:“陛下或许不知,有些女人一旦被男人得了身子,就会由身到心地服从对方,萧青被越不凡掳去那么久,我担心……”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对方懂这个意思就够了。“这封信是我尽全力挽留萧青,倘若萧青执迷不悟,也就不必再顾及她,让杨靖与我们里应外合,到时候陛下的大军就能踏平鬼楼。”
李瑜明白了花宜姝的意思。原先是一直顾忌萧青才缩手缩脚,再加上鬼楼那地方的确易守难攻,所以大军才一直按兵不动,如果不必再顾忌萧青……想到这里,李瑜不免可惜,虽然他从前一直偷偷看萧青的热闹,但他也的确很欣赏萧青,卿本佳人,可千万别从贼啊!
这样想着,李瑜展开了花宜姝交给他审阅的这封信,一开始他表情还很正经,然而看着看着,他就脸红了……
十月初五,这封信到了萧青手里。
彼时萧青刚刚应付完越不凡,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回身时,忽然在梳妆台上看见了这封信。
她神情一凛,立刻朝周围看了看,所有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外人进入过的痕迹。
难道是越不凡留下的?
他武功比她高出许多,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留下这封信,倒也不是难事。
萧青迟疑着上前,当看清信封上的字迹时,萧青怔住了,捧起这封信,她手指微微发颤。
信封上写:萧青姐姐亲启。
这是花宜姝的字!她有一手很漂亮的小楷。
萧青打开了这封信……
与此同时,即将抵达下一处州府的大船上,花宜姝终于把张太医请来了。
张太医研究出了鬼楼“解药”的解药,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得知花宜姝的烦恼,他微微讶异,“夫人的头发还没长好,恕臣冒昧,可否让臣亲自看看?”
花宜姝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
张太医闻言一愣,为难了半刻后才道:“可是夫人,陛下后脑勺那个地方本来就没有头发啊!”
花宜姝呆住,头一回流露出直白的震惊神色。
见状张太医解释道:“数年前,陛下遭遇刺杀,十分凶险,脑后被削去一层皮肉,从此那个地方就很难长出头发了。不过也就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地方,平日里是不妨事的。”
花宜姝:……
她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心虚愧疚的自己,想到因为心虚愧疚而对李瑜百般温柔的自己,再想想李瑜因为头发好几次阴阳怪气,连她说雪儿整天掉毛他都敏感起来要她哄上半天……
拳头忽然就硬起来了。
第77章狡猾,李瑜太坏了吧……
花宜姝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张太医,然后把曹得闲叫到了跟前,问他知不知道六年前陛下遭遇刺客一事。
曹得闲跟在天子身边十年,这件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回忆了一番后才道:“咱家记得当时是陛下前往护国寺祈福的路上出的事,那年闹旱灾,流民进不了城,就都挤在城郊,陛下出城没多久,就被一群流民围住了。”
花宜姝奇怪道:“侍卫呢?就那么看着陛下被流民围住?”
曹得闲道:“当时陛下看流民可怜,想要舍些银钱给他们,谁料流民中混入了乔装打扮的刺客……也幸好陛下的后脑比常人平一些,陛下也躲得快,才只是削掉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否则只怕当时就没了。”
花宜姝捏着扇子的手一紧,追问,“后来呢?”
曹得闲:“后来陛下养好了伤,又追查出了刺客背后的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花宜姝:“谁那么大胆敢刺杀一国太子?”
曹得闲就叹气,“还能是谁,不就是贵妃及贵妃身后的人。”
花宜姝了然,又是这几个原书中连名字也没有的恶毒炮灰,她道:“陛下后来养好了伤有说什么么?”
曹得闲摇头,回忆道:“养好伤后陛下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事儿。”
花宜姝想问问李瑜知不知道自己那个地方不能再长出头发,还未开口就把话咽了回去,毕竟这一直是她和李瑜的秘密,这些下人并不知情,她也不想叫他们知道。于是便换了个话头,“那后来贵妃一党是什么下场!是不是被推出去斩首凌迟了?”
曹得闲不知道夫人为何问起这个,如实答道:“这倒没有,贵妃娘家皆下狱流放,贵妃一直活到先帝驾崩,一杯毒酒殉葬了。”
花宜姝一惊,什么,刺杀太子这么大的罪过,竟然还能平平安安活到小处子登基的时候?他这也太心慈手软了,要换做是她,非得把那胆敢派人刺杀她的贱人推出去活剐了不可!
也许是花宜姝面上的怒色表现得太过明显,曹得闲忽然福至心灵,道:“当年贵妃受先帝宠爱,哪怕她犯了这样的大事,先帝也没舍得杀她,只是将她禁足宫中,等到先帝驾崩,陛下登基时,倒有些还惦记着那件旧事的臣子上奏将贵妃车裂而死,陛下却没准奏,只是下令让她给先帝殉葬。”
曹得闲提起这事时还满脸崇拜,显然是觉得陛下胸襟宽广非常人能及,花宜姝却只觉得李瑜是个傻子,那个贵妃从小就在陷害他,把他关进黑屋子里放虫子放老鼠,还让人扮鬼企图吓疯他,在他被封为太子后又多次派人刺杀,但凡他运道差些,尸骨都早就凉了。要换做是花宜姝,非得先将人关进黑屋子让她好好体会一番曾经做过的坏事,再按照次数派人刺杀她,她要是能一一撑过去,再赏她个体面的死法。
一来么,是狠狠出一口恶气,否则她夜里睡觉都不安稳;二来么,自然是杀鸡儆猴,叫所有人都看看,胆敢越雷池一步,就是这么个下场。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曹得闲之前敢自作主张那么多次了,遇见这么个心慈手软的主子,胆子可不就大了?
从前李瑜越是心软她越是高兴,毕竟这意味着哪怕她将来不慎暴露,也不至于结局太惨;但是现在,花宜姝心里只剩一个恨铁不成钢,她觉得李瑜蠢,太蠢了!简直是要气死她了!
***
巫州,鬼楼。
杨靖本身武艺不弱,又曾经被孙太傅教导过,算是个文武全才。在鬼楼当中,像他这样的人实在罕见。
毕竟读书习武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供得起的,那些能供得起的人家,也早早给儿子选好了路,要么考科举要么考武举,极少会犯事流落到鬼楼这样的地方,更别提杨靖这种文武双全的了。
正巧鬼楼好几个堂口被毁,正是急缺人才的时候,因此杨靖一来就受到越不凡重视,而在证明了本事后,更是被封了个副使的位置。
鬼楼首领自然是楼主越不凡,其下是左右二使,二使下边是四位副使,这些人就是鬼楼最位高权重的了,而鬼楼下边各个堂口的堂主,都要听从副使的调遣。
一般人进入鬼楼,都是先从灰衣杀手做起,立功后能升做各个堂口的副堂主,再慢慢往上爬成为堂主、副使、左右二使……哪怕是从副堂主升做堂主,少说也要几年功夫,杨靖一来就是副使,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嫉恨,尤其是原本在竞选副使之位的那几名堂主,更是将杨靖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后快。
短短数日间,杨靖已经或是主动或是被迫接下了十几人的挑战,虽然没有一次败下阵过,但身上也不免挂了彩。
这一日他又一次赢下了一名堂主的挑战,那人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他却也被踢伤了的膝盖骨,走起路来微微有些跛。越不凡坐在上头观战,见杨靖又一次赢了,他立刻拍手叫好,“好!不愧是杨副使!”又对左右诸人道:“如今你们可服气?”
鬼楼诸人对上越不凡的视线,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面上都浮起了笑容,齐齐说服气杨靖成为副使,又异口同声说杨靖文武双全,有他加入,鬼楼必定能更上一层。
越不凡几步过来拍拍杨靖的肩背,很是体贴地避开了杨靖身上受伤的地方,低声同他道:“杨兄弟,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也看到了,他们桀骜不驯,并不是每一个真心服我这个首领。自从那几个堂口被朝廷鹰犬端了之后,底下更是人心惶惶,今后可就要靠你多多帮衬了。”
杨靖心道你就做戏吧!倘若没有你默许,那些人会这样明目张胆找我麻烦?真当我是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夫?
然而面上,杨靖却是道:“首领放心,既然上了这鬼楼,我已别无退路,自然要尽心尽力帮着首领做事。只是……”他些微露出些不满来,“之前说好的美人什么时候给我?城里妓馆我都逛腻了。”
闻言,越不凡露出个了然的笑来,“放心,人已经送到你屋里去了。”
杨靖半信半疑,“当真?有没有嫂子一半漂亮?”
越不凡哈哈一笑,“我怎么能亏待兄弟,自然是比你嫂子还要漂亮!”
杨靖也哈哈大笑起来,“我信首领这话!”
说罢他就急匆匆返回了,浑然一副急不可耐的色鬼模样。
越不凡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心中怀疑终于放下。
杨靖刚开始被招揽进鬼楼,就是冲着钱财和美人来的。越不凡为了笼络他,当然是一一满足,只是钱财好得,美人却不好寻,好在这杨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巫州城里的青楼就能满足他,越不凡派人跟了他几日,见杨靖每隔一日下山都是去城里逛窑子,再没有别的算计,这才稍稍放心。
只是前几日,越不凡的暗卫忽然发现他在萧青的小楼附近转悠,越不凡就此起了疑心。萧青是他费了大功夫才能到手的人,他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杨靖要是有贼胆惦记萧青,他第一个就要杀了他。然而今日听杨靖主动提起萧青,言语间一片坦荡,越不凡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也对,杨靖好色,萧青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杨靖好奇探究也是寻常。
另一边,杨靖脚步加快地离开了大堂,一直到感觉不到越不凡的注视,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来到鬼楼统共还不到一个月,真要表现得忠心不二,越不凡必然不可能信他,毕竟他当初就是冲着钱和色来的,一开始进鬼楼,他很谨慎地没有任何寻找萧青的举动,而且为了打消越不凡的怀疑以及联系朝廷的人,时不时就下山逛一逛城中妓馆,头先几日,他能感觉到有人能暗中跟踪,一开始还以为是朝廷的人,结果在留下记号后久久不来相见,越不凡才猜测是鬼楼的探子。
再后来,鬼楼的人不再跟踪了,他却迟迟没有联系上朝廷的人,正当杨靖生出不安时,有个同样隐藏在嫖客当中的人将同样的记号按在了他手上,至此杨靖才联系上朝廷的人,也终于能安心继续卧底任务。
前日他拿到一封信,那人交代他必须尽快将信送到萧青手上。
萧青居住的那栋小楼一直受到越不凡的严密监视,杨靖出于谨慎还未敢接近,但是手里这封信是上头特意交代要尽快送去的,杨靖不敢耽搁,才冒险去了萧青的小楼。
果不其然引来了越不凡的怀疑。
不过有了今日这一遭,越不凡应当多少打消了对他的猜忌。
杨靖心中这样想,一进门就发现床上绑了个女人,正满目惊恐地看着他。
杨靖没有理会,将人抓起来放到角落里,自己给伤口上了些药然后就躺上了床。
女人嘴巴被堵住,呜呜呜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后来兴许是喊累了,倒在地上睡着了。
杨靖却始终无法入睡。
他在想念赵慕仪。
他小时候是凭着一副厚脸皮和一副不怕疼的卑贱身躯硬扛着去孙太傅的私塾偷听。他不懂读书有什么用,他只知道富贵人家都会让孩子去读书,读书一定会有大好处,他无父无母,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划。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赵慕仪。没有赵慕仪,他早就被赵家的下人赶出了私塾,根本不会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没有赵慕仪,他哪怕不饿死,也是骨瘦如柴形容憔悴,根本没有力气去习武。
所以没有赵慕仪,就没有他杨靖。
身上的伤还在发疼,药酒擦上去更疼了,杨靖却哼都不哼一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再苦再累再凶险,他也一定要功成名就,然后回去风风光光带着她离开赵家!
***
十月初五这天晚上,花宜姝拖延了两日的葵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