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触及安墨关切担忧的眼神,花宜姝怔了一怔,才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
安墨:“可要是何楚文是个隐藏的武林高手呢?那你昨天岂不是要栽了?”
花宜姝毫不在乎,“你都说书里写了他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了。”
安墨争辩,“那书里还没写他是女扮男装呢!”
花宜姝看她急了,将她搂进怀里安抚起来,“好啦,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何楚文,早在前几天集市里就知道他是个废物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成算,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安墨气鼓鼓地瞪她,一副不信的样子。
花宜姝情知这回没敷衍过去,只好道:“行吧,我的确是故意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上安墨愤怒的目光时就有些心虚起来,她指尖绕着几根李瑜的发丝,轻声道:“小丫头,我是个总也克制不住欲望的人。为了满足这欲望,粉身碎骨我也乐意去闯一闯。”
花宜姝要真是个谨小慎微以求苟命的人,那她也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接近李瑜了。
她不得不承认,昨夜走进何府揭穿何楚文身份的那一刹,看着何楚文震惊又恐惧的神情,她兴奋得声音都在发颤。不过……她搂着安墨,小声在她耳边道:“同样是欲望,也分大分小,分先分后嘛,在那个最大的目标达成之前,我对我这条小命爱惜得紧,我不会拿我自己的命去赌的。”
这一番话才总算是安抚住了安墨。安墨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她又很快轻松起来,收拾好饭桌后乐颠颠拎着食盒出去了。
安墨一走,李瑜就来了。
他坐在花宜姝面前,眼神幽幽地盯着她,那目光寒凉渗人,几乎让人以为他对花宜姝起了杀心。
李瑜缓缓道:“你和她,似乎很好?”
【朕远远就瞧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你还搂着她,你还贴着她耳朵说话!你变了!你以前都没有对朕这样过!】
花宜姝:……
她问候了一番天子的病情。
李瑜冷着一张脸,“不必忧心,已经全好了。”
【朕为了赶来救你!朕强撑着跑过来!朕害怕你出事,担心得不得了!结果你竟然又掰开朕的手跑掉!你是不是真的变心了?】
【才一个晚上而已,你昨夜都不陪着朕睡!你这个负心人!】
花宜姝:……奶奶个棒槌,你昨晚不是昏过去了吗?
要不是听着他一句又一句的控诉,花宜姝压根看不出这人表面冷漠其实心里已经气呼呼成了个河豚。
她心里偷偷笑了起来,表面却还是一派正经,“陛下昨夜突然昏过去,实在吓人,妾身恐怕您还未好全,还是让妾身细细为您看看。”她凑近了李瑜。
李瑜抿唇微微侧开脸,满脸不高兴。
【你又不是大夫,你要如何看?】
下一刻,啵的一声,花宜姝踮起脚在李瑜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下把李瑜亲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盯着她看,对上花宜姝笑盈盈的回视。他仿佛被烫了一样,忽然转身,“朕还有公务。”
话毕他脚下打颤地离开了,背过身一边走,一边悄悄用舌尖去顶被亲吻过的地方。
顶了一下,又顶一下。
【嘻嘻嘻嘻……】
第42章沐浴,朕被骗了?
沔州刺史何任山正在庆安县视察秋收。
这些年他在政务上倒算是勤勉,只可惜才华有限,沔州的人口一直增长得不多,好在今年风调雨顺,粮食长得不错,粮税收上去后,又能算他一笔政绩。
亲自盯着一袋袋粮食入仓登记,何任山心情颇佳,忙活过这一趟,下半年就能清闲许多了。
心情松懈下来的何任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次日他还没清醒,房门就被砰砰敲响了,来人不是他带来庆安县的下属,而是那个他儿子的护卫,此时本该待在州城的武成行!
“你这是怎么了?”何任山惊讶地看着他。
武成行原本在宣州开了一家镖局,因为弄丢了贵重的镖物,又不肯出钱赔付,被那商人带人砸了整个镖局,还将此事大加宣扬,让武成行再也接不了镖赚不着钱,被断了财路,武成行实在气不过,上门去打了那商人,险些将人给打死。后来实在过不下去,经人引荐入了何任山的眼,何任山见他行事岁虽然鲁莽,但武艺确实高强,便帮他赔了银钱,让他保护自己儿子。
在何任山的印象里,向来只有武成行打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见过武成行这副样子。此时这人满身风尘头发散乱,脸上还有被打出来的青肿瘀伤,衣服上还有几个脚印!
何任山心里就是一突,“我儿子呢?出事了?”
武成行忙将州城的事掐头去尾挑着说了。“少爷回到沔州才没两日,就被一伙贼人盯上了,那些贼人胆大至极,不仅无缘无故将少爷打了一顿,还打伤了去给少爷主持公道的差役。少爷以为这些人来头很大不敢招惹,谁成想昨个夜里那伙人就闯入了家里,将所有人都打了绑了,连少爷也被他们劫持了!”
何任山闻言大惊,不敢置信。
武成行继续道:“大人,那伙人有上百人,个个都是好手,还有上等武器,小人实在不是对手,拼了命才跑出来给您报信,您赶紧点兵去救救少爷吧!”
武成行这一番话说下来,已经在何任山心里勾勒出了一伙目无法纪、烧杀抢掠的马贼恶徒形象,对付这种江湖草莽,必须以强横兵力才能将他们镇压。
何楚文毕竟是他的独子,更何况沔州商贸繁荣,若是被贼匪沾手,何任山这个沔州刺史可是难辞其咎!何任山心急如焚,立刻点了上千人马赶回州城。
到了州城已经是当日晌午,何任山原本以为这伙人连刺史府都敢冒犯,背后必定不止这么点人,他甚至已经准备好即将见到沔州城被反贼占据的场面了,谁料回了沔州一看,城门大大敞开着,附近人来人往,压根不似被匪类占据的模样。
莫非那伙贼人当真只是来找自家麻烦的?可不该啊!城内府衙以及其他官吏兵丁怎么会没有半点反应?
何任山小心地骑马进城,城门口的守兵见是刺史大人回来,纷纷舔着脸谄媚恭迎,何任山认得出这些人,也没有被替换。
这个时候,何任山心里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他开始怀疑武成行那番话里有水分,但武成行没道理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莫非那伙人其实不是武成行口中的匪类,而是儿子在外边得罪的什么贵人,然后昨夜被对方打上门来找麻烦?
何任山有些恼怒,即便对方当真有些来头,即便他的儿子当真不慎得罪了对方,也不该如此无礼地上门挑衅!不知是哪一家混不吝的后辈,待他抓到了人,定要上门讨要个说法!
带着满腔怒气,何任山领着身后上千人马进了城直奔刺史府。
何府大门此时大大敞开着,门口没有任何人守着,何任山沉着脸带人进去,一路过去没见到任何一个陌生人,只有被捆了满地的家仆哀嚎叫喊。
“大人,他们没有走!就在正院里头!”
“他们把少爷关起来了!”
“他们将这家里当做了自己的地盘,正不要脸地煮饭吃喝哩!”
听着这些人的诉苦告状,何任山心头怒火越积越高,三步并两步走进正院里头,他倒要瞧瞧是那个不要脸面的!
然而一进正院,何任山面上的怒火就僵了僵。
大晌午日头正好,照得庭院里那人纤毫毕现。
他一侧头,看见何任山,先是惊讶地一扬眉,然后便笑了起来,“原来是何刺史回来了。刺史昨日还在庆安县点粮,这会儿就赶到了州城,当真跑得比箭还快啊!”
何任山呆了半晌,才找回声音,“张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身后武成行的声音响起,“大人,这就是那群人的头头,昨夜就是他抓了少爷!您赶紧……”
在武成行的心里,这整个沔州能有谁比自家大人势大?听见何任山称呼对方“张公子”他浑不在意。
然而武成行接下来的话却被何任山打断了。
“闭嘴!”何任山严厉的口吻将武成行吓了一跳,见自家老爷面色严峻,他这颗鲁莽的武夫脑子终于意识到不对,悄悄退后不敢再开口了。
庭院里晒太阳的这名青年正是张达先。
他是老国公最宝贝的孙子,去年何任山进京述职时才见过他几面,老国公如今只有一个领俸禄的虚衔,可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其中一个,也就是张达先的父亲,如今是吏部尚书。
说句直白的,何任山的升迁考核还要看张达先他爹的意思。
原来儿子竟得罪了这么个人物!
何任山心头一紧,紧接着又是一松。
还好,事情不算太糟。张达先虽然身份贵重,却也还是个小辈,更何况这次是他鲁莽在先,就算自家儿子做了再如何过分的事,错的也是张达先。带着人马兵器擅闯刺史府伤人、还劫持刺史公子,这事儿真要计较起来,可不是小事,哪怕他张家权势滔天,也得低头向他认错。
思及此,何任山甚至有些得意起来。张家仗着有天恩在,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气焰嚣张,可惜出了个败坏门风的小辈,哈哈哈……
何任山心内笑了一阵,然而没等他出口责备这不知轻重的后辈,他脸上心里的笑就都停了。
只见张达先一边抬手示意他往里走,一边满脸幸灾乐祸,“何刺史还是先别笑了,令公子这回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犯了了不得的罪过。”
何任山神情蓦然僵住,张达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儿子得罪的不是他?而且听他这话里意思,里头还有大人物在?
跟张达先在一块,还被他称为“了不得人物”的,是什么人?是张家握有实权的那几人,是军中哪位大将?还是……
不打紧,无论是什么人,他占理在先。他有话可说!
更深的何任山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心想自家儿子那副德行,他能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定然是张家这小子不知轻重在吓唬他,他堂堂沔州刺史,不能被一个无官无职的勋贵子弟吓唬住。
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何任山还不知张达先如今是什么职位,只以为这勋贵子弟游山玩水跑到沔州地界来。等他和张达先走进正堂,看清堂内那人的脸时,何任山脑子一片空白,惊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陛下,微臣何任山拜见……陛下。”
“放开我,放开!我爹回来了!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正在这时,正院外传来何楚文的声音,何任山暗叫不好,正要请罪,忽见两个护卫扭送了一个女子进来,仔细一看那眉眼,不就是他儿子?
他越发心惊,天子什么时候来的沔州?他竟没得到半分消息?儿子又是如何得罪了陛下,不但被打得一副凄惨样,还要裹上女装来折辱他?
何任山此时心里埋怨极了这个儿子,偏生他还不安分,竟然对着他说:“爹你也被这伙贼人抓了?”
“闭嘴!”
何任山一声怒喝叫何楚文呆了呆,他看着跪在地上神态恭敬全然不像被贼人胁迫的父亲,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最后一点血色也丢了干净,再不敢叫嚣放肆,被龙武卫踢着跪下也吃痛忍着,只一双眼睛还在四处乱转。
这时,立在天子身边的副统领开始宣读何楚文犯下的罪过。
欺男霸女已经是寻常,还有勾结商户剥削百姓、收受贿赂买凶杀人、暗中拐卖人口等等,一条条一件件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寻常人犯下其中一条已经是罪大恶极,而何楚文是一条接一条,什么丧良心就干什么,简直五毒俱全不配为人。更何况随着副统领念诵,还有一干人证物证同谋从犯等等被带上来,满满当当挤了一庭院。
何任山眼神惭愧,在周围那些龙武卫的目光下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寻个洞钻进去。
而何楚文还在旁边不知所谓地喊他救命,“爹,你救救我,还有舅父,你赶快给舅父去信,叫他派人来……”
啪!何任山扇了他一巴掌,然后他立刻拜道:“陛下,微臣这些年忙于政务,对这逆子疏于管教,他做的那些事,微臣根本一无所知啊!”
听见“陛下”这两个字,何楚文瞪大眼睛,目光呆滞。
天子坐于堂上,容色淡漠一如往常,那双狭长的眼眸里还是一贯的冷淡,若是从前,何任山是不敢直视天颜的,但此时他焦急到了极点,一时竟忘了这点,呆呆盯着天子看,盼望天子能看在他政绩尚佳的份上从轻处置。
天子却并不理会他,手上抱着一小盆红珊瑚,正在细细观看。
难道天子喜爱这种东西?何任山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听天子冷淡的声音响起,“据朕所知,这么一小盆红珊瑚,市价便要五百两。你宅子里还有一株十倍大的,少说值十几万两,就放置在庭院内。”他随手将这小盆红珊瑚丢在案几上,“沔州刺史,你一年俸禄是多少?”
何任山肩膀一塌,眼神灰败,再没有了狡辩的借口。
哪个做官的不贪?水至清则无鱼,当官的要是不贪,就靠那么点俸禄养活一大家子都够呛。他自己不贪,他儿子贪了也是一样,因此对于儿子搬回家的金银珠宝,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一直以为儿子私底下也就做些收受贿赂的小事,哪里想到是这样杀头的大罪!还牵连自己官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