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加害明峻的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石太后,贤王明律与望族结亲,势力又起。石太后一直位居人上,如今被禁于太和殿内这么久,又重新得势,怎能在甘愿退让?石太后必然会有所作为,但没有子嗣的石青瑜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循转头看了眼正因担心明峻而不断垂泪哭泣的石青瑜,心中不大情愿相信石青瑜能做这样的蠢事,因为除去明峻对她并没有多少好处。石青瑜若是要除去明峻,还不如杀了惠妃再把明峻抱养过去,对石青瑜的有利。但明循自后宫长大,知道女子若是嫉恨起来,那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若是石青瑜因病生恨,妒忌起有子的惠妃,下此狠手,也有可能。
石青瑜觉察到明循对她的疑心,但这事确实不是她做下的,明峻上辈子可是愿意把皇位让给她的好孩子,她怎么会对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下此狠手?而且若是没有明峻,将来明循一死,还要在明家皇族中另选登基人选,到时候还不定生出多少变故,石青瑜何必多此一举。
但怎就偏偏那么巧,旁的人都未染上水痘,就明峻染上了?上辈子可没有这事。石青瑜不信皇宫之内存有巧合,那就只能是石太后施展的手段,而且石青瑜本能得觉得石太后花费这么大的力气算计,竟没露出一丝马脚,不可能只是让明峻染上水痘罢了,目的还是一箭双雕。既要对付了明峻,许也要挑拨了明循与她之间的关系。
毕竟在这后宫之中能让明循怀疑有能力有缘由去害了明峻的人,除了石太后,就只可能是她了。至于石凤歌,哪怕石凤歌再明循面前活扒了明峻的皮,明循也会觉得石凤歌并非有意为之。
石青瑜虽察觉到明循的不信,但也知道明循首先要怀疑的还是石太后,所以石青瑜未敢对明峻病情表现的太过关切,唯恐明循觉得她是在故意做戏遮掩,也没有变现的过于冷淡,小心的拿捏着其中的分寸,与明循一样日以继夜的在屋外守着,一直到明峻病情好转。
待明峻病情转好的消息传到石太后处,石太后冷笑一声:“明峻那小子倒也命大,经过几番折腾,竟然还不死。既然明峻没死,那就立即上书奏请废后,我倒要看看石青瑜遭遇废后,谁来帮她?看她何时求到我的面前?”
旁人不知道石家如何,石太后还不清楚么?她怎会被明循那些拙劣的表现蒙蔽住?石青瑜在宫中不过是个保护石凤歌盾牌,若是遭遇废后危机,若是明循与石家均不助她,且打算趁此机会另立石凤歌为后。石太后倒要看看石青瑜会不会求到她面前。到时候石太后只要再稍加手段,就能让石青瑜归降,让石青瑜。石太后觉得后宫之中有一个归降于自己的皇后,前廷之上有辅助明律的周氏望族,那扳倒明循是指日可待。
奏请废后的奏折很快就到了石青瑜面前,石青瑜看着奏折上写着:皇后石氏无子无德,奏请废之,惠妃淑德有子,请立为后。
这只写了短短几句的奏章,在一堆满是华丽辞藻堆砌成的奏折中格外显眼。石青瑜把这周折捏在手里,手心竟微微出汗,她当真觉得这是上苍在眷顾她,让她在明循见到这奏折之前,先看到这本奏折。若是明循先看到周折,加之明峻身染水痘一事,明循对她产生的疑心。明循必然会认为是她早就知晓此事,是她有意除掉明峻,断惠妃后路,来确保她自己的皇后之位。
而石青瑜如今并没有能保住自己后位的势力,她一直以来之所以能被称为皇后,就只是因为明循暂时不想让石凤歌成为妃嫔与石太后的箭靶而已。但明循若是发现她有残害明峻的心思,必然不会对她手心留情,那时即便她知道此事是石太后所为,也要依靠于石太后才能避免被废后,那她石青瑜往后的路就走的更加艰难了。
石青瑜捏着周折,想了许久,想她如今并没有掩盖下此事的力量,她如今最大的助力就是闵清了,但闵清此时并没有能够让她免于被废的能力。也许她还会因为慌张向闵清通知此事,而将她与闵清之间的联系暴露出来,身为皇后与前廷大臣勾结?那岂止是废后呢?
想到这里,石青瑜用力闭紧了眼睛,仔细琢磨着明循的心思。待石青瑜再睁开眼睛,石青瑜轻轻笑了下,拿起手中奏折就走到明循现在歇息的寝宫,她并未吵醒明循,而是等着明循醒来后,才进到殿中,在明循面前跪下。
明循这几日因明峻生病,没睡过几个安稳觉,如今睡过一觉,方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见到石青瑜在他面前跪下,明循竟笑着开起玩笑:“青瑜怎行此大礼?某非觉得整理奏章太过繁琐,来向朕请辞?”
石青瑜跪着双手将奏折呈上,平静说道:“妾身见此奏章所奏紧急,不敢耽误,特来呈于皇上?”
“可是北蛮又兴兵来犯?”
明循心头一跳,连忙接过石青瑜手中的奏折。待看过之后,明循长久的看着石青瑜,惊道:“竟是废后?你竟给朕废你的奏折?”
☆、第23章 忠君
石青瑜躬身禀告:“皇后废立,乃是国家大事,妾身不敢延误。”
明循眯眼看着石青瑜,他让石青瑜帮着他整理奏折,也曾想过她是不是会从中谋利,或是对一些于她不利的消息瞒而不报。但如今石青瑜竟然把对她不利的奏折没有一丝犹豫的呈在他的面前,似乎石青瑜丝毫都没在意过皇后之位,也石青瑜从来就没在奏折上动过手脚。
明循微微松了口气,觉得石青瑜倒是个得用的人。
虽明循心中稍安,但却依然出言试探道:“青瑜何必把这等谬言呈于朕前?你看了这等狂样,直接将奏折扔了就是,你我夫妻同心,还能受了这等小人挑拨?”
石青瑜长跪在地,轻声啜泣道:“能得皇上如此信任,妾身感激涕零。但妾身一介妇人,能为皇上分忧,已是妾身莫大荣幸,怎能越矩私毁奏章?且此奏折所言非虚,妾身确实无子,身为皇后,却让皇上总为后宫琐事烦恼,实在无德。妾身自觉汗颜,甚是愧对皇上,还请皇上仔细思量这奏折所奏之事,若是能为陛下另择贤后,妾身甘愿交出凤印,往后日日为皇上为皇后为天下苍生祈福。”
明循听着石青瑜的啜泣哭声,心中又信了石青瑜几分。明循再低头看了眼这奏折,见这折子是太常主薄刘渊所奏,明循就故意讽笑道:“此一六品小官,也配论我的皇后贤德不贤德么?”
明循说罢,就立即起身扶起石青瑜,说道:“青瑜不要为此等小事介怀,且放宽心,有朕护着你,不必惧这些臣子之言。”
石青瑜不再推诿,就将手搭在明循手上,站起身来,石青瑜眼中含泪,目光却很是坚定:“能得皇上这般对待,妾身甚是有愧,只望将来能有尽力为皇上分忧,来回报皇上。”
明循笑着把石青瑜揽在怀中,手中却一直捏着那个奏折。石青瑜未在明循身边留多久,她做出一副对明循感激涕零退到自己殿中。石青瑜回到殿中,安静坐下,靠在榻上,闭眼不语。
石青瑜知道明循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即便他这时表现出了对她的信任,但明循还会犹豫,必然会再招臣子来议此事。石青瑜就等着明循手下那几个忠心臣子,能不能辨出这朝堂局势,会不会又敢说出这刘渊是明律的人了。
刘渊上辈子忠于贤王明律,如今刘渊来奏请废后,就是已投靠在明律手下。若是仔细勘查,必然会发觉刘渊是明律的人,那明循对她的疑虑就能彻底消除了。但此事并非是她能出言提醒的,若是她说出刘渊已投靠明律,那会让明循对她更加疑心。
果然明循捏着废后的奏折,在石青瑜走后,又起了一阵疑心,想着惠妃的性子与石青瑜大体相同,立惠妃为后与立石青瑜为后的作用大体一样,而且还能给明峻个嫡出身份,让他的帝位更加稳固。那他又何必再留着石青瑜呢?
但石青瑜比惠妃好的地方,是石青瑜能为他出些主意,明循想到若离了石青瑜,心中还有一阵心慌。
之前明循有事不决,大多会问过石青瑜与帮扶他的几个臣子。如今遇到了处置石青瑜之事,明循煎熬了半日,明循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就即刻招了几个臣子入宫。
明循把废后的奏章让那些臣子看过,就沉声问道:“众卿对此奏折可有看法?”
这些大臣大多有女儿在明循后宫,听到竟然有人奏请废后,且惠妃家世寒微人又和软,比起石青瑜更好操控,都是心中一动。但随即又想到后宫之中还有石太后与石凤歌,即便将来没了石太后,惠妃怎么能斗得过石凤歌?将来也是石凤歌独霸后宫。石凤歌的性子不大容人,若是她一家独霸,怕是后宫妃嫔再无翻身可能。
而惠妃敌不过石凤歌,石青瑜又怎么会与自家妹妹为敌呢?将来还是逃不过石家女子在独霸后宫的境况,明循依靠的几个所谓忠心大臣都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选择才能对自家更有利。
正在这些大臣犹豫的时候,芮远先行出口说道:“皇上万万不可,皇后如今入宫才一年有余,就行废后,另立新后,岂非凉了石家的忠心?而且皇后所言所行,实不到废后的地步。”
此一言,突然点透了明循的心绪,明循顿时看清了局势。就算石青瑜在石家再不受宠爱,但也是石家送进宫的女儿,若是他贸然废后,改立惠妃为后,让明峻先占了嫡长子的位置,那不仅会让石家动摇,许还会惹恼了石凤歌。他留着石青瑜,不就是因为石青瑜无法有子,将来能让石凤歌成为皇后之后,再立石凤歌与他的儿子为太子么?
如今经这一本奏折,明循没想到他竟然忘了初衷,就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芮爱卿所言有理,皇后实在不当废除。”
旁的大臣原是犹疑不决,不知该如何进言,如今听芮远又抢占先机,心中都有不满。待听到芮远说道这奏请废后的刘渊与明律往来亲密,其他大臣就连忙出言讽道:“芮大人如何知道刘渊与贤王有些往来?此事皇上都不知,偏大人知晓,芮大人可是在刘渊府上设有耳目?”
身为臣子,竟在同僚府上设有耳目,此等心思怎能不惹皇上猜忌?
明循立即就皱眉看向芮远,芮远连忙跪下,说道:“启禀皇上,臣也是对太常主薄刘渊与贤王来往甚密之事略有耳闻,并非有意探听。”
芮远才刚说完,即刻就有旁的大臣出言质问:“仅是道听途说,也可以言于御前?”
芮远无言可对,只向明循跪下,悲声道:“臣实是一片忠……”
芮远话未说完,明循就摆了摆手,皱眉说道:“罢了罢了,每次议事都是这样,最后吵闹不休,先去查查那刘渊这人是否与明律有勾连。他一小官儿,奏请废后本就有不妥之处。此事就交给李卿去办吧。”
明循所说的李卿指得是中书舍人李伯瑾,听本是芮远提的事,竟然最后落在了他身上,知道明循心里是恼了芮远。虽此事实不再他的职务之内,但李伯瑾也不敢对此延误,立即跪下领了差事。
此议事结束,芮远与李伯瑾都皱紧眉头走在最后。芮远自是因为他屡次御前受挫的缘故,而李伯瑾则是因为他本是中书舍人,行得是草拟诏令诏书之责,如今让他查探刘渊是否与明律有关联,这让他从何查起?且他也无法无权调动了人去查看,莫非要他自己蹲守于刘渊门前守着?但李伯瑾久在明循身边,已习惯了明循胡乱塞给他些差事,面上表情虽然有些愁苦,但未敢说出一句不满抱怨的话。
芮远一直走出了宫,坐着马车本欲回家,但心中实在愁闷不堪,就命马夫道:“转头去了闵府上。”
芮远一到闵府,就见闵清拎着鱼篓鱼竿,挽着裤脚袖子,如个农夫般正自外回来。
芮远就下了马车,对闵清苦笑道:“闵兄当真是悠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