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言沉默了一会儿,连眼神也混混沌沌的,焕娘几乎疑心他是将自己认作了顾灵萱,这才说些肺腑之言。
“万一我好不了来不及”顾德言喘了几口气,继续说,“他日后若是成得了才,伯府靠着他才是最好。”
焕娘这回忍不住为难地去看了薛氏一眼,薛氏竟低着头,脸上神色让人看不分明。
于是焕娘眼珠子一转,干脆将坏人做到底,对薛氏道:“母亲也累了,去歇一歇,我来陪父亲一会儿。”
等薛氏一走,焕娘就道:“父亲有什么想说的?”
顾德言也知道自己和这个女儿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一度也朝坏的方向而去,但这些话不和顾灵薇说,总也
不能拿去和薛氏那边去说。
他还有一层考量,最近顾灵薇已和伯府关系和缓许多,也有意在亲近顾淮茂,想来也是任家和太后不比以往,她便看着宫里贵妃的脸面,帮着顾灵萱总比站到薛氏那边有利。
“本来想等淮茂大一点再说,贵妃也总有自己的想法。”顾德言叹了口气,“如今我虽还死不了,可难保往后的事,伯府我想留给淮茂。”
“这”焕娘故作犹豫,“淮茂是庶出,父亲还有嫡子的。”有好好的嫡子在却把爵位留给庶长子,乱了礼法伦常,皇上怪罪下来都是轻的。
顾德言睁着那双浑浊的双眼望着帐顶,过了一会儿才道:“薛氏我早就想休了。”
焕娘心里一阵厌恶,她虽对薛氏也谈不上多喜欢,但薛氏的事事利己也并没有来损人,至少没怎么来损她,平心而论薛氏对崇恭伯府似乎并未有多大贡献,但也没有拖后腿,最多说一句她是个中庸又精明的人,顾德言却要为了自己的私欲将她直接休了。
薛氏被休或许顾淮茂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薛氏所出的嫡子也被拉成了和顾淮茂同样名不正言不顺。
虽则一切也有焕娘自己的推波助澜,事情也朝着她想要的去发展,焕娘还是忍不住心寒,若顾德言修身齐家,持身守正,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可乘之机。
“父亲再等等吧,这事不能如此急切,”焕娘想了想道,“您的身子慢慢养着是无甚大碍的,这我早问过太医。若这便立刻休了薛氏,难免让外界疑惑,多生事端。”
顾德言沉默不语,最后终是点了点头。
最后焕娘走时只看着薛氏重重叹了口气,将薛氏叹得心里愈发冰窖一般。
焕娘回去之后安心等了几日,只知顾德言的病又开始反反复复,没有更差下去但也没有好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薛氏下了狠心用了什么法子,焕娘不去管他们,总归让顾德言病病殃殃地不好也不坏着,他也没心力折腾什么了。
自顾德言一病不起之后,焕娘便断了给顾淮茂的钱,面上却依旧热络着。由奢入俭难,顾淮茂既已被人带得大手大脚惯了,这边钱是停了,他只当时大姐姐为着父亲的病一时忘了自己这边,还是之前怎么用,现在也怎么用,不够就先借或者赊。
到了后来实在兜不住的时候,顾德言病着,顾淮茂总不能去找他要给薛氏知道,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上康国公府。
焕娘还当他这才刚开始,不会用得狠了,给他还了也就还了,再敲打敲打便罢,总归顾德言的好日子也没了,活下去也就是苟延残喘,顾淮茂日后如何也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人不是焕娘去见的,她一个内宅妇人总不好在乱七八糟的人那里抛头露面。
裴宜乐回来的时候紧锁着眉,焕娘听他说了之后着实吓了一跳。
顾淮茂大抵性子是与顾德言有些相像,有了钱能彻底放纵之后他便真的一点都不收敛了,别人带他去赌坊也就罢了,他竟然真的敢欠下许多银子。
等焕娘这边知道的时候,利滚利已经欠下了将近一千两银子。
来人的意思是康国公府肯即刻还了最好,不肯还也无妨,不过是再多滚几天利钱,他们还找崇恭伯府去的,讨要不到有的是法子,人人都知道顾淮茂的姐姐做了贵妃,往外面一传就知是谁丢脸。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顾淮茂在赌坊遇上了个唱小曲儿的女子,办完事儿竟被她夫君捉个正着,如今也伙同着赌坊的人上门来讨个说法。
比赌坊的人闹得还更厉害些,据他自己说是妻子被顾淮茂玷污,失了人又失了面子,看见国公府的门楣,便更加狮子大开口,非要讨好大一笔钱回去
。
焕娘一听便道:“那这是仙人跳啊!”
这些伎俩她一看便知,但架不住百试百灵,特别是顾淮茂这种还嫩着的公子哥。
“他说要我们给他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焕娘被气笑了,“他婆娘是金子做的吗?一百两够我上外头买多少人了?”
“赔不赔你说了算,咱们也不是出不起这一千多两银子。”裴宜乐终是忍不住,又说道,“你这到底是折腾你爹去,还是折腾自己?我竟没见过折腾别人倒把自己折进去一千多两的。”
焕娘眼底迅速弥漫了水汽,包了薄薄一层泪没流下来,软着嗓子道:“六爷说怎么办?”
裴宜乐心一软,虽知道她是装的,但无奈鬼迷心窍就是吃她这一套,沉思片刻后才道:“先替他还了吧,传出去也不好,人人都知道你近来惯他惯得厉害,归根结底还要说是你纵的。”
先前肆无忌惮地给他用钱,如今突然不给,反而让人去伯府找重病的父亲,看在别人眼里就非常像是焕娘有坏心思故意为之了。
虽然也确实差不离。
焕娘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传还是要传出去的,讨债讨到长姐家门口,是我忍辱负重吃了亏,我替他还了还博个好名声呢。”
否则还不如让他们直接去伯府,也好再气一气顾德言。
裴宜乐这回没有直接应她,只看了她一眼,道:“我心里有数。”
结果焕娘等来的是这些事被裴宜乐压下。
焕娘一见着裴宜乐就嘲讽道:“看不出来我们裴公子裴六爷如今变成了圣人善人,心甘情愿给人赔一千多两银子,连个响都不要听。”
第150章
裴宜乐为了堵住赌坊上下的嘴,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更难对付的还是“仙人跳”里面那个男的,做这种活的哪有好人,都是泼皮无赖,赌坊拿够了钱便不声张了,这人不是,拿了钱还贼眉鼠眼地看着裴宜乐,还道:“这回是够了。”言下之意往后还要来找。
裴宜乐当即决定软硬兼施,寻了个由头将他扔去牢里关了个两三日,在他哆哆嗦嗦数完一条又一条回忆着自己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时候告诉他要么钱货两讫,拿了一百两从此走人,要么继续把牢坐下去,坐到什么时候不一定,他立刻就认了怂,也清楚已经拿了人不少钱,再得寸进尺就真的要惹到惹不起的人了。
“你什么时候那么胆小怕事了?”焕娘横了一眼裴宜乐,“赔了一回是我做姐姐的良心好,我还怕他不来找第二回呢,找了直接让他去伯府不就行了。”
“少生事端,闹得人尽皆知你同样也是他的亲姐姐。”
焕娘这下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些话去塞人,裴宜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焕娘光想着第一次替他赔了,表面功夫立得住便罢,实则细想起来顾淮茂“仙人跳”的事要是传出去,连带着她自己也要丢人,总有人会在暗地里嘲笑她有这么个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