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宜乐听了也不动,定定地站在焕娘身边陪着。
宁儿的呼吸渐匀,想来已进入了梦乡。
裴宜乐忍不住摸了摸宁儿的额发,宁儿咂巴咂巴小嘴,并没有被吵醒。
外面风声鹤唳,他却睡得很安稳。
焕娘正要把宁儿抱到摇篮里,不防被裴宜乐从身后抱住。
她立刻就要挣扎,顾及到宁儿这才不敢闹出动静。
“焕娘,我这辈子上辈子也是,过得一塌糊涂。”裴宜乐说这句话时先还只是到了点鼻音,等说完人就已然哭了起来。
焕娘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他抱着。
她默默等着他哭完,哭个尽兴,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手,道:“宁儿太重,我要把他放回去了。”
“让我抱抱他。”裴宜乐松开了手。
焕娘转身轻轻把孩子递给他,若事情真的不好,他们父子这样的相处只怕已成镜花水月。
不知谁将赴黄泉。
或许是一起。
“你抱他一会儿,嫌他沉就抱到摇篮里去,床上也行。”焕娘往外走去,“我有点事情。”
金家地方不大,院子也小。
焕娘出了屋也不知道往哪里走,脚步虚浮着走到了厨房门口。
这才支持不住,眼泪立刻一团一团滚落下来。
她先时还背靠着门板,哭了一阵之后连门板也靠不住了,整个人无骨似的顺着门板慢慢滑到了地上。
然后蹲下,把头埋到了自己交叠的臂膀上,无声地哭泣着。
她这辈子看来也嫁不了如意郎君了,而且怕是又要横死了。
其实这些都没关系,
她已经活过一回,重活一次多给一天都是赚了。
她所求不过宁儿能平平安安。
上辈子杳无音讯不知死活,这辈子难道还要被康国公府牵连吗?
焕娘想起了李赤鸾和她的儿子。
他们母子虽隔着千山万水,天各一方,可好歹都活着。
焕娘后悔已极,早知道这辈子也活不长,宁儿还可能留不住,当初就无论如何不能放李赤鸾母子一条生路。
哪怕是自己动手,也要让李赤鸾和她的儿子先走一步。
上辈子无可奈何,这辈子还是要他们为宁儿陪葬。
寒风渐起,这样的冬夜里没有灯光没有人声,簌簌叶落声中裹挟着萧瑟与死寂,天黑得好像不会再亮起。
焕娘哭了一阵,这才渐渐止住眼泪,她站起身来想去洗个脸,转头就看见裴宜乐站在房门口看着她。
大概是她哭得太尽兴了,连他出来了也没发现。
焕娘往后退了两步,她有点怕被裴宜乐看见她在哭。
可是已经看了不知道多久了。
借着稀薄的月光,裴宜乐看见焕娘的眼睛哭得有些肿,或许还红得像只兔子。
裴宜乐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竟是笑了:“一个人躲着干什么?”
焕娘歪过头去不说话,裴宜乐把她牵到屋子里去坐下,然后自己就又出去了。
好一会儿之后,裴宜乐才端了盆冷水进来。
焕娘伸手一摸,立刻冷得缩进了手,这怕是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寒凉入骨。
“你拿这么冷的水进来做什么?”焕娘没好气地问。
“给你洗脸。”
焕娘胡乱摸了摸脸,道:“不需要,用这么冷的水我会冻死的。”
裴宜乐在她身边坐下,有些无奈:“我不会烧热水。”
“”
“你的眼睛肿了,要冷水敷了才能消。”
“你胡说!”宁儿正睡着,焕娘只能压低了声音,“我的眼睛好好的可能在外面被虫子叮了。”
裴宜乐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像信了,却伸手进了井水里,绞了块帕子递给焕娘。
绞干了水的帕子倒不冷,焕娘正好哭得有些头晕脑胀,凉凉的帕子擦到脸上很是舒服。
焕娘擦完就随手把帕子扔了进去,然后叹了口气:“你连烧水都不会,将来要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