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的想法得到了印证。鬼母闪现,唰地靠近了一大截,谢岑关几乎能瞧见她密密匝匝的黑发底下苍白的脸盘子。
谢岑关迅速扭头,摁着裴真的肩膀碎步前行,“要死要死要死,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偏生旁边都是逡巡的鬼怪,他们没法子走快。
实在不行就拼了,百里决明正要拔刀,穆知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我们到白塔了,你看见我们了么?”
百里决明踮起脚尖张望,白塔大门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三个影子鬼鬼祟祟猫在那儿。
“你们在大门边上?”
“我看见你们了!”穆知深飞快道,“鬼母在靠近你们。一会儿我放出火箭吸引群鬼,你们趁机往白塔跑。”
“好。”百里决明道。
话音刚落,大门那儿燃起一簇火苗,流星似的曳尾朝西侧飞了出去。所有鬼怪登时仰起头,疯了似的向火箭追逐。
就是现在!百里决明拽住裴真的手臂,低低喊了声:“跑!”
谢岑关机灵得很,不必百里决明说,飞也似的跟着撒丫子跑起来。后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草叶被摩擦,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三个人连头都不敢回,只恨腿不够长,不能一步迈十丈。前方大门洞开一条缝,恰恰容三人通过。穆知深在门后拉满弓,再次射出一支箭。鬼母闪现,一箭射空,她又接近了几分,枯槁的手爪几乎够到谢岑关的头发。
百里决明拔出九死厄,奋力一砍,汹涌的火焰呼啸而出,横插进鬼母手爪和谢岑关之间的缝隙。鬼母吃痛缩回手,谢岑关的头发也着起了火。裴真率先进入门洞,紧接着是捂着脑袋的谢岑关。百里决明再虚劈了一刀,鬼母被烈火逼退。趁这机会百里决明闪现,进入了大门。穆知深喻听秋和初一迅速关门,把金箭当门闩拴门。刚合拢大门,门就剧烈一震,鬼母炮弹似的撞门,铁门中央都凸了一块儿。
这铁门迟早得塌,必须尽快找到天音所在。塔内黑魆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初一点亮火把,黄油油的火光嗤地一跳,方圆一尺地亮堂起来,他们对上了无数张黝黑如炭的怪脸。
百里决明:“……”
白塔里面,数不清的邪怪层叠蹲作一团,直勾勾地望着他们。有些邪怪的脸漩涡似的卷起来,渐渐露出他们的形貌。若邪怪不龇开獠牙,简直同他们一模一样。
裴真“啧”了声,“当真是祸不单行。恐怕这些邪怪惧怕塔外鬼母,今夜没有出塔。”
“你们去找路,这些鬼东西交给我。”百里决明抬起眼,一双眼眸亮如炽热的炭火。
他在周身燃起灿烂的真火,整个人太阳似的燃烧起来。他太明亮,人眼都无法直视,所有邪怪被他吸引,嗬嗬喘着气,围着光圈边缘逡巡。百里决明闲庭信步似的踏进他们的包围,活动了下脖子,骨节咔咔作响。
“这座塔是石头建的吧。”百里决明最后确认了一下。外面树木茂密,随便放把火都会火烧连山,限制了他的拳脚。
裴真颔首,“不错。”
“那本大爷就大开杀戒了!”百里决明龇开獠牙,放肆大笑。
他收敛了真火,所有邪怪误以为抓到机会,蚂蚁似的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百里决明瞬间被黑潮吞噬。地煞火无声地开启,以百里决明为圆心,周围三尺的空气肉眼不可见地波动了一瞬。与此同时真火释放,百里决明再次变成一个火人。温度一瞬间飙到顶点,靠近的邪怪发出哀嚎,有的甚至来不及嚎叫,身躯已经被焚烧成了碎片。更多邪怪被火光照射,顷刻间化为黑水。可是这些邪怪不怕死,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般压向百里决明。
百里决明撕开已经被真火烧得破烂不堪的衣裳,兜住一只邪怪的脑袋将他踹入敌群。他赤裸的上身被火焰缠绕,胸口六瓣莲心滚烫发红,那一刻他看起来竟不似一只恶鬼,而如天神降临。热血在沸腾,杀性在他的骨骸里叫嚣。百里决明甚至没有拔刀,摁住邪怪扭曲的黑脸听他的皮肉被烧得滋呀作响。从裴真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百里决明就像个燃烧的火球左冲右突。
鬼母仍在撞击大门,金箭隐隐有断裂的迹象,穆知深又把了几支箭插进门闩。裴真就着火把,艰难地辨认塔中景象。这座塔和一般的塔不一样,从上到下都是空心的,没有层级。不时有少许邪怪注意到他们,朝他们扑过来。谢岑关立时起风,把他们吹回百里决明那儿去。四壁雕了许多神像,身子斜斜探出墙壁,底部同墙粘连在一起。所有神像探身的角度都出奇的一致,个个面无表情。举起火把仰头看,这些神像就像故意探身出墙,俯视他们似的。
谢岑关看得头皮发麻,道:“我怎么觉得它们全都在看我。”
裴真将火把靠近一座神像的眼珠,道:“错觉罢了。它们的眼珠没有雕刻眼瞳,无论你站在哪儿,都会觉得它在看你。”
铁门那儿砰地一声巨响,已是裂开一条细缝儿了。透过缝隙,可以清晰地看见鬼母正趴在门缝那儿,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那模样当真可怖至极,喻听秋流着冷汗道:“快找路!生前的百里决明来过,他会不会刻火符给我们引路?”
她说得有道理,大家伙忙四处找火符。然而几乎每块砖头都刻着繁复的花纹,谢岑关看得眼睛都花了,仍是没找到。裴真爬上墙壁,端详着那些神像沉思,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他跳下墙,拽过谢岑关,“你说它们都在在看你的时候,你站在哪儿?”
谢岑关指给他看,“这儿。”
谢岑关的感觉是对的,神像的的确确在看他的方向。它们的眼珠虽然没有瞳子,却由特殊材质制成,无论什么方向射过来的光映在眼珠上,眼珠都只会有一个亮点儿。但是它们看的不是谢岑关,而是谢岑关脚下的方砖。
裴真蹲下身观察方砖,边缘比其他方砖粗糙多了,显然是被开合过很多次留下的痕迹。
“找到了,”他道,“起开这块砖。”
铁门那儿又是砰地一声巨响,鬼母的脑袋探进来了。
大家加快速度,撬开方砖,火把探进地底,下面是一条黑魆魆的隧道。穆知深开道,然后是喻听秋。裴真最后一个进洞,高声喊:“前辈,别玩了!”
百里决明放了一圈火,直接闪现进洞,顺手将方砖阖上。邪怪慢了一步,不断滋拉拉地刮地砖。裴真往方砖边缘贴了一圈辟邪符,最后用朱砂在砖上画符,封住地砖。这样除非他们开启地砖,外头的东西是没法儿打开的。
外面挠地砖的声音停了,百里决明赞许裴真的辟邪符有用。
这时他们俩看见,丝丝缕缕的黑色发丝从地砖边缘钻进来,一条条一缕缕黑藻似的蜷曲盘动。所有辟邪符被这发丝扎破,符咒上的青光还来不仅闪烁,就黯淡了。
不是辟邪符让邪怪退避,而是鬼母!那阴魂不散的死女人又来了!
一想到他们和这女鬼只隔了一块薄薄的地砖,百里决明就心里头发毛,忙冲前头喊:“快走快走!鬼母又来了!”
前面的人迟迟不动,百里决明又喊了几嗓子。谢岑关给他让出条道儿,“别喊了。前面两条路,到底走哪条?”
百里决明抬头一看,也愣了。穆知深举着火把,神色凝重。他的前方有两条通路,一宽一窄。按照一般情况推测,必有一条路是死路,还极有可能危险重重,是用来迷惑擅闯者的假道。如果时间充裕,他们可以试错。现在鬼母撵在后头逼他们走,一旦回头就要和鬼母碰上。他们只有一次选择。
第120章 隧道(一)
“没有火符留下?”百里决明问。
“或许有,”喻听秋搓了搓墙壁,满手黑灰,“但是时间太久了,已经剥落了。”
渗进来的头发越来越多,有的还勾上了百里决明的手指头。百里决明抽出匕首割断头发,道:“不管了,随便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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