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是看重娘娘的。”
慈姑姑替太后娘娘接过那银嘴的壶,她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像自天界走来的菩萨。
“婉儿就是身子不好。可偏偏张家就这一个嫡出的小姐,你说,又有什么办法。”
慈姑姑不再说话,太后对娘家的情分,别人不晓得,她是晓得的。
“无论如何,娘娘您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啊。”
北风起来,夜越来越深了。即使没在四妃之位,但赵惜柔在宫中的地位也算不上低了,托赵惜柔的福,赵如意住的还不错。
白天说完话之后赵惜柔就没再找过她,只是一直与崔选侍两个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最终会商量出个什么章程来。赵如意未把这事放在心上,翻个身就睡去了,待第二天日上三竿,再醒来的时候却见到崔选侍正在她房里纳鞋底。
虽昨晚睡得沉,赵如意清醒的很快,崔选侍见她醒了,用一种既不抱善意亦无恶意的眼神看着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眸光总叫人觉得不舒服。
崔选侍到底不如赵如意有定力,最终还是她先开口道:
“请三小姐去一趟司衣司为娘娘取新作成的衣服,三小姐您虽是娘娘庶妹,但入了宫,还是守宫中的规矩好。”
崔选侍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凌厉,虽很快熄灭,却也不容小觑。人在自身地位受到动摇之时总会分外尖锐,是我让你惶恐了吗?赵如意心想。
她淡淡嗯了一声。
“崔选侍与我同去吗?”
“我不与你去。”
说完,她唤过来一个小宫女。
“这是小月,她认识宫里的路。”
“娘娘要取的衣料单子还请崔选侍给我,还有,我听说宫中凡取衣物需有令牌,也请崔选侍给我。”
崔选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虞,却偏偏赵如意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这个团团的脸上虽难掩戾气,却又不得不换成一副笑脸。
“早听说三小姐是个周到的。这不,我还没嘱咐呢,三小姐就先问了。”
赵如意只笑不说话。
这些人总是这样,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赵如意自认自己难解其中真味,但并不妨碍她欣赏崔选侍的虚伪。
眼睁睁看崔选侍拿了牌子和清单过来,那名叫小月的宫女应当只是个认识路的粗使宫女,赵如意见她那并不灵动的模样,心中便有分寸。
小月并不怎么敢看她,有一种仿佛未被调理明白的缩手缩脚。
“我叫赵如意。”
她对小月说。
见小月似乎并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她眯眯眼睛,像是窥探到某些隐秘一般,于是又望向崔选侍,像是要把选择交给她似的。
崔选侍急得冷汗都要下来。
从前虽觉得这位赵家庶出的小姐难缠,但那是靠经验与观察力得出的判断,而非是真切体验到的、断难更改的事实。
“这是娘娘娘家的庶妹,小月你叫她三小姐就好。”
小月木讷的点点头,声如蚊呐地叫了她一声三小姐。赵如意颔首,又与崔选侍道:
“那我就与小玉先过去了。我再与你核对一遍,娘娘冬日的宫装三件,一样是孔雀翎织羽的,一样是宝蓝色祥云底宫缎的,还有一样水红色的鎏金纹的。是么?”
“是。”
崔选侍笑说,犹嫌不足,又说:
“三姑娘实在细致。”
赵如意不置可否。
宫人有宫人的灵敏。小月一路上并不与赵如意说话,往玉英宫去司衣司路途遥远,年根底下风雪渐深,风刮在人脸上都有些疼,远远似有一行人往这边来,只见路上的宫女内监都多有避让。
赵如意最初还以为是哪宫的主子,也因此,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实在尴尬,她不是宫女,她是臣子之女。然而在玉英宫的配殿里,在她姐姐的宫室中,她并没有得到一个臣女、一位嫔妃的妹妹应得的尊重。
好在赵如意并没有脑补太久,一直不说话的小月声音忽然高了一度,她说话时,音尾带着浓浓的敬意和激动,赵如意不明白她的敬畏,但这并不妨碍她听懂小月的话。
“是寿康宫的慈姑姑。”
“寿康宫?”
“太后娘娘的宫室啊。”
是啊,在这六宫里,太后无疑是比皇后更尊贵的女人。原来连这个木讷的小宫女也会对权利产生景仰,那我呢?若我在这里年深日久的浸淫,我会对权利产生景仰么?
慈姑姑一行人往赵如意这边来,自然,凭她今时今日,太后娘娘身边第一人的地位,是不会对宫嫔宫中的小宫女另眼相看的。慈姑姑眼睛都没有多转一次地打两人身边走过,或许是北风太冷,远远地,赵如意似乎听见慈姑姑打了一个喷嚏。
司衣司坐落于皇庭的西侧,虽占地不大,却行列严整。宫女们井然有序的来回穿梭,将一盘又一盘的衣料呈进来又运出去。因为赵婕妤这些日子隐约有翻身的预兆,今日便是典衣女官亲自过来相迎。
这位女官看上去约莫二十五上下的模样,在宫中浸淫久,观人先观气韵,眼带打量,声音却软。
“这位是?”
或许是赵如意的气质不像宫女,又或许是这位典衣女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看见赵如意的时候,面带审慎和疑惑,赵如意知道小月是不会帮自己解释出身来历,她略福一福,不卑不亢地对这位典衣女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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