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的花冠将她的头发挽起,水红色的大氅显得她面如春水。赵惜柔的目光并未追随韦婕妤而去,她放在袖笼里的手抽出来,轻轻地对赵如意的方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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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意被安顿到偏殿中的一间小屋子里,出乎赵如意意料的,赵惜柔并为提起要为她请封女官一事。
也没有指派伺候她的粗使使女。
小小的屋子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小桌,一张圆凳。皆不是上好木料,唯有桌案上的一面镜子昭示着这应当是一位女子的闺房。陈设比她想象中陈旧,形势也比她想象中严峻。赵如意拂去镜子上那一层淡淡的灰尘,屋内暖若三春,这时只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从镜子中,她看见重又换了一身宫装的崔选侍。崔选侍团团脸,因和答嬷嬷是非常近的亲戚关系,姑侄俩眉眼间倒有些相像。
貌不惊人的女子,却有种不可小觑的气质。
她面对赵如意时,无仆人对主上的恭敬,也没有同僚对同僚的客气,她始终是审慎的。
“娘娘说小姐这一路也累了,两餐到时候都会有专人为小姐送过来,今日就不必小姐过去请安。”
“好,我知道了。”
既然崔选侍不知道客气,那她赵如意到也不必客气。端了茶就送课,突然感到宫中的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寂寞。
临近小年,宫中忙碌非常,赵婕妤虽然不是玉英宫主位,但这小小宫中的大小事务,也都由她与韦婕妤一同做主。
时至深冬,中宫旧疾复发,宫中气氛因此有些紧张。
这些暂与赵如意无关。
赵如意再见崔选侍与赵惜柔是在三天后了,随崔选侍往赵惜柔所处的飞霞殿去,一路上只见寒梅怒放,忽的想起自己那天初至玉英宫前殿,院门口站着的那一位赏梅的宫妆丽人。
赵惜柔在殿中只穿常服,猩红的抹胸让她显出几分成熟的少妇风情。跟着崔选侍向赵惜柔行大礼,直到她温柔地声音响起来,方直起身抬了头。
赵惜柔脸上的笑容有些虚假,赵如意眼观鼻鼻观心,看到她眼底有一抹难言的焦躁。那种焦躁似与某种想得而不得的志向有关,她眯眯眼睛,由崔选侍带着自己在一个离赵惜柔不远的凳子上坐下了。
“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
赵惜柔还是喜欢那样绕弯子。
“妹妹性子泼辣,住哪里都习惯。”
崔选侍第一回 见识到赵如意的品格,心中微有惊讶,却不表露。只低垂着头,倒是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赵如意亦不在意崔选侍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惜柔,她知道这个姐姐定力不算鼎好。赵如意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照例喝茶,吃果子,即使如今未有女官的身份,但她知道,赵惜柔轻易不会亏待自己。
她对赵惜柔放心,就不知道赵惜柔是否也对她放心了。
“听说你来的时候见着了韦婕妤?”
“只远远望了一眼,未行礼未说话,也不算见到。”
“哦?你觉得她如何?”
韦婕妤如不如何,姐姐,又与你何干?赵如意虽这样想,却不愿这样说,遂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第28章 玉英宫(2)
屋子寂静,低漏的声音如夜雨,一点一滴滑落。赵如意对韦婕妤如何这个问题不予置评,只得另辟蹊径:
“我观娘娘眉宇间似有忧色。”
赵惜柔又叹了口气,却无谈心。如此吞吞吐吐,除了显得她优柔寡断,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
赵如意于是跟着她沉默。
***
未央宫。
皇后久病矣。
一只枯瘦的腕子从纱帘内伸出来,在那纱帘的顶端缀满珍珠,纱帘晃动,珠翠亦有声。两声极重的咳嗽让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婢脸色一白,却又不愿妨碍皇后本就不好的心情,于是略顿等了等,才过来听候吩咐。
“可是淑妃来了?”
翠柳不喜淑妃,却也知道娘娘贤德,从不因皇后之尊对宫中妃妾有所责难。只是翠柳心中实在不岔,便罕见地对皇后娘娘道:
“娘娘何必管那些笑里藏刀的人,她们无非是为着宫中权柄而来。”
皇后娘娘一向端庄,或许是因为这次病得狠了,此刻脸上并不见怒色,只是摆摆手,道:“淑妃一向勤谨,何必为这种小事找她麻烦。”
又咳嗽两声,方问:
“她过来多久了。”
“半个时辰。”
翠柳垂了头,嗫嚅一声。皇后见她涨红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
赵惜柔想争协理六宫之权,在赵如意看来,这并不是个高明的主意。茶有些冷了,好在赵如意也不爱喝茶,外头偶有鸟雀之声,这叫赵如意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于是鬼使神差问了赵惜柔一句:
“娘娘宫中是养了鹦鹉么?”
“鹦鹉善学舌。是韦婕妤养的百灵。”
韦婕妤。
她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虽说同住配殿,但韦婕妤在存在感上远比赵惜柔要高调许多。或许凭赵惜柔的傲气,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竟以太子侧妃之尊沦落至与曾不过为太子侍妾的韦婕妤平起平坐,于是越发静默吧。
“方才娘娘说,皇后娘娘久病,有意令嫔妃接掌协理六宫之权。娘娘,小女有些不解,宫中四妃已有贤妃和淑妃,为何皇后娘娘不直接将权柄交予两位妃位,而是放出打算交出权柄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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